“回皇后娘娘，臣奉陛下之命離京巡視換防，入宮向陛下復命后，就來此送阿衍最后一程。”

馮姝知道，以阿衍同他的交情，宇文瑄一定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既然來了，那就給阿衍上柱香吧。”

忍冬早已起身，將點好香送至宇文瑄手上。待他退回來后，就順勢跪在了馮姝身后。

忍冬見狀立刻緊張起來，可旋即一想，便也放心了。靈堂上雖然人不多，但除了自己總還有旁人，所以小姐與宇文瑄必不會有什麼逾矩之舉，更何況，這是四少爺的靈堂，他二人也不會有逾矩的心情。

見馮姝為馮衍剝著菱角，宇文瑄也伸手撿了一枚，十分生疏地剝了起來。

這一次馮姝沒有阻攔，兩人也未有任何話語，都只是安靜剝著菱角。

直至二更前后，宇文瑄才主動開口道：“時辰不早，娘娘可要下去稍事休息，明日好……”

“不必，過了今夜，我就再沒有機會為阿衍做什麼了。”聞言，宇文瑄也不再勸，兩人依舊各自剝著菱角。

三更剛過不久，宇文瑄終于剝完手頭最后一枚菱角，將它放入盤子中后，才緩緩開口道：“抱歉，沒能為娘娘找到阿衍。”

淚水再度從眼中滑落，馮姝也正好剝完最后一枚菱角。“看來你也早就知道此事了。”

“是，不只是陛下派人多番尋找，能出力的人都盡力了。”

“所有人都知道，可唯有我直至今日才知道。你們都盡力了，所以我也怪不到任何人頭上，只能怪上蒼太過殘忍。”馮姝只覺得心痛難當，抬手撫上自己的心口。

“娘娘！”到底顧忌著是在人前，宇文瑄雖然關切，但也不能上前。

“無事。”馮姝擺了擺手道：“多謝你趕回來，送阿衍最后一程。”

“娘娘不必言謝，這是臣分內之事。”

忍冬明白這二人應該會有要緊話要說，便稍稍退后些許，一是方便他們說話，也是為他們放風。

在對忍冬點頭致謝后，宇文瑄才開口道：“那些節哀的廢話，想必你也不想聽。我只能告訴你，沒了阿衍，你還有我。”

馮姝自然明白宇文瑄此言何意。“眼下先顧好你自己。我知道你為何納妾，此事太尉是何態度？”

“父親對此事沒說什麼，但他老人家對我的態度明顯不如從前，反倒是對大哥親厚了許多。”

馮姝淡淡一笑道：“令尊果然并非凡品。”

“此言何意？”

“他看出陛下的意圖了。”馮姝道：“就目前來說，太尉還不想宇文家被一分為二。”

宇文瑄本就是極聰明的人，只需旁人一點他就能明白。

馮姝接著道：“此事有利亦有弊，但你最聰明的做法并非是與你大哥爭奪宇文家自己的勢力。都是他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萬一哪日他老人家舍不得了，你可就不好辦了。更何況你已經為自己掙來了爵位，拼到了出路。除非太尉有其他野心，否則你們兄弟分家，未嘗不是件好事。

宇文瑄明白馮姝說的野心是指什麼。“陛下不是庸才，且又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父親若有此心，那就是找死了。”

“你明白就好。”馮姝道：“所以明面上你仍舊要兄友弟恭，令尊的心腹舊部你也不可再爭。在太尉面前你更要同以前一樣，做個孝順兒子，哪怕他已經知道了你的野心。

只要你深得陛下信任，群臣認可，莫說是令尊的心腹舊部需要看你臉色行事，就連你父兄，乃至宇文家上下都得看你的臉色。比之魏國公是誰，宇文家到底誰說了算，才是最要緊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宇文瑄只覺得茅塞頓開。“多謝娘娘指點。”

二人都明白，再有這樣獨處的機會還不知要到何時，所以他們即便不再說話，也一同守在靈前。待到天光微亮時，宇文瑄才恪守君臣有別，遠離了馮姝。

靈堂上的人也陸續多了起來，只待晚些時候起靈。

誰也不曾料到，婁婉如在起靈的那一刻，竟不顧一切沖向棺木。“夫君！別拋下我！”

緊接著，只聽得“咚”地一聲悶響。

馮姝眼睜睜看著婁婉如的頭重重撞在棺木上，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榮國夫人直接被眼前一幕驚得昏倒在地。

這一切就發生在馮姝眼前，她整個人似被掏空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在一片慌亂之中，馮姝被忍冬等人擁在中間，匆忙離開這是非之地。可就在途中，馮姝突然足下一軟，眼前一黑，整個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姐！”

“娘娘！”

在徹底昏死過去之前，馮姝只記得忍冬和佩蘭的驚呼，以及小腹傳來的劇痛。

悠悠醒轉時，已不知天光幾許。

高叡的聲音立刻傳來。“念念，你終于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高叡疲憊而焦慮的臉，還有忍冬佩蘭早已哭腫的眼，逡巡過一周后，馮姝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立政殿。“阿衍呢？我不是在馮府嗎？”

忍冬哭著答道：“小姐，四少爺已經下葬了。”

“不，我還沒有去送他，他們怎麼可以讓他下葬呢？！”馮姝猛然翻身起來，想要下床去為阿衍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