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幅活春宮。
馬車晃動著,里面的人情到濃處,忍不住低聲呻吟。
葉嬌趴在車窗外,小心挑開車簾邊角,向里面窺視。
錯不了,昨日還說非她不娶的相府公子,正衣衫凌亂地同另一個女人歡好。
寬大的身影擋著,讓人看不清女人的臉。
只看到她紅色的衣衫褪到腰部,釵環凌亂。
“給我吧。”傅明燭柔聲哄著。
“你好壞,”女人嬌聲喘息,“你要娶的是葉嬌,怎麼不去找她?”
聽到此話,簾外偷看的葉嬌連忙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覺地攥緊,金絲銀線勾勒的簾子頓時變得皺巴巴。
“她懂什麼?”傅明燭把女人的衣服扒下來丟到一邊,“空有一副好皮囊,卻碰都不讓人碰,也沒有你這般勾魂攝魄。”
女人聞言哼了一聲。
“你放心,”傅明燭道,“家里不過是覺得國公府如今太可憐,才硬要定下婚事。但是我的心在你身上,只要她一過門,我就納你為妾。等她死了,扶你做正房夫人。”
“哪兒有這麼容易啊?我看她身體好得很。”
“容易,”“爺有一萬個法子,讓她活不到明年。”
馬車內的情形更加不堪入目。葉嬌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慌亂漸漸化為怒意。
狗東西!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葉嬌怎麼也沒能想到,這個從小就跟她定下親事,端的一副人模人樣的未婚夫,不僅浪蕩無恥,竟還要加害于她。
無數思緒閃過。年少初識的懵懂,逐漸熟悉后的默契,他說過的諾言,他求娶時的鄭重……那些都是哄騙嗎?
真想打他一頓!
葉嬌放下車簾扭頭就去找樹棍。
密林地上有許多斷枝,葉嬌找到最粗的木棍握緊,卻又有些猶豫。
眼前這荒郊野外,她一個人怎麼能打過兩個?萬一傅明燭發狠把她殺了,她就白死了。
馬車搖晃得更加厲害,葉嬌的視線落在車板邊角。那里垂下來兩件衣服,藍的圓領袍,紅的石榴裙。
葉嬌突然有了主意,她小心翼翼把衣服從馬車里抽出來,又解開拉車馬匹的套繩,撒腿就跑。
丫頭水雯在官道旁等她,見葉嬌出現,連忙迎上來。
“小姐!怎麼樣?真是傅少爺與人私會嗎?”
“真是!”葉嬌喘著氣跳上馬車,“咱們走!”
水雯又急又氣,抹著淚哭訴:“奴婢要到國公爺墳上哭去!還沒進門呢就這樣,他們傅家太欺負人了!”
“哭什麼?”葉嬌親自趕車,“難不成祖父還會詐尸嗎?趕緊走!我自有辦法。”
水雯一路上都在擔心。
怕葉嬌一氣之下退婚,怕葉嬌哥哥同傅家打起來,怕夫人知道了氣暈。絮絮叨叨間,馬車已經穿過城門。
長安城車水馬龍繁華熱鬧。
水雯發現馬車沒有往自家府邸的方向去。
“小姐,咱們去哪里?”
從朱雀大道拐進一條寬闊的坊街,有個胡人雜耍班正在表演。弄劍、頂桿、走長索,吞刀、吐火、疊羅漢。圍觀的百姓很多,葉嬌跳下馬車擠進去,丟給班主幾個銅板,借來銅鑼。
“這是干什麼?”百姓們問。
“呀!這麼漂亮的姑娘也會雜耍?”不少人驚聲鼓掌。
葉嬌跳到一面大鼓上,“梆梆梆”敲幾聲鑼,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才大聲吆喝。
“叔叔伯伯大哥大嫂們,今日我們主人過壽,無奈車輪損壞、駿馬丟失,停在城外官道第三個岔口往西的林子里,出不來了。
大家行行好,去抬一抬。只要你們把馬車抬到御街,人人有賞!”
人群頓時熱鬧起來。
“真不真啊?賞多少?”
葉嬌抓著一把銅板揚手撒出去,直撒得周圍遍地都是。
“等抬到御街,每人再賞銀二兩!”她承諾道。
百姓撿起銅板,還是有些懷疑。
“你的主子是誰啊?怎麼讓抬到御街?”
葉嬌的眼珠轉了轉,雙手叉腰道:“不瞞各位,奴的主人,是當今圣上的九皇子殿下!”
“皇子啊?怪不得這麼闊氣!”
百姓們不再遲疑,一窩蜂全跑了。
雜耍班看著空無一人的坊街,問葉嬌道:“俺們也能去嗎?”
“能啊!”葉嬌揚聲道,“人人有份!”
做完這些,葉嬌覺得通體舒暢,心中的委屈憤怒減去大半。
丫頭水雯卻有些不解。
“小姐,您為什麼要說是九皇子?不怕得罪他嗎?”
“因為其他皇子都在京城啊,”葉嬌丟下鑼錘走向馬車,“九皇子不是傳說中的‘活死人’嘛,咱們不用怕他。”
葉嬌的馬車離去,一個手拿糖人的男子緩步拐進坊街。
他年約二十,身如玉樹、皮膚瓷白,五官俊美絕倫,卻帶三分病容。在以衣衫華麗著稱的大唐長安,他只穿著一件玄青圓領袍,衣無刺繡通體如墨,在腰里系著一塊白色的方形玉佩。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玉佩上雕刻著一只鹿。
雕得精妙無比、鬼斧神工。
見到雜耍班如此冷清,這人有些疑惑道:“怎麼,今日不演嗎?”
“別提了!”雜耍班主滿臉郁悶,“都跑城外去抬車領賞了!”
“哦!”男人品嘗著糖人要轉身,又忽然站定,問道,“抬誰的車?”
“九皇子啊!”雜耍班主解釋,“九皇子的丫頭說了,請人把馬車抬到御街,賞銀二兩!每個人都賞!”
“九皇子?”男人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和好奇,看向身后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