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思,慎思,你倒是思慮周全!”
慎思是李策的表字,皇帝一語雙關,李策垂頭不語。
“這麼著吧,”皇帝道,“朕派你挑選幾樣禮物,代表外朝內宮乃至我李氏皇族,親自到國公府慰問,如何?”
這話聽起來像是旨意,其實是詰問。
“兒遵旨!”李策大聲應下,像是沒聽懂那是個反問句。
皇帝的臉紅了。
他站起身揮手,大步離去。官宦連忙宣唱退朝,朝臣恭送。
“秦員外郎,好消息啊。”出門的朝臣扶起秦落暉,“陛下金口玉言,令愛得擇佳婿啊。”
雖然名聲不好,但秦白薇不必做妾了。
秦落暉用衣袖遮臉,滿面羞愧。
宰相走路有些搖晃。
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就為了男女歡愛,葬送大好前程。同安國公府結親,是為了彰顯丞相府對開國功臣子嗣的眷顧,為了有助于官聲清名。
雖然朝臣皇族各個對安國公府避之唯恐不及,但宰相知道,安國公府那樁舊事已經過去十二年了。十二年他們安然無恙,足以表明他們自保的能力。
員外郎有什麼用?傅家乃清流砥柱,根本不屑于結黨營私。
汗水濕透朝服,過一會兒連汗都沒有了,被殿外明晃晃的日光燎到頭臉,宰相頭暈目眩,險些暈厥。
幾個朝臣聊著天路過宰相身邊。
“若不是今日提起,下官都忘了安國公府了。”
“可不是嘛,連個爵位都沒有,還算什麼國公府?產業再多有什麼用,再過幾年,跟商賈何異?”
“如此看來,這門親事黃了,還真是國公府的損失啊。”
朝臣偷笑著離去,宦官拉住了向后宮方向拐彎的九皇子。
“殿下,殿下,您往哪里去?”
“去庫房挑禮物啊!”九皇子道,“你沒聽到父皇的旨意嗎?去找輛車來,既然是慰問,便要像個樣子。”
“九皇子,”宦官好心提醒,“禮物是否貴重,不在大小多少。”
“也是。”九皇子點著頭,露出懵懂無知的神情,“那就把最里面的庫房打開,讓我好好挑挑。”
最里面的庫房,當然放著最貴重的寶物。
宦官斜睨九皇子一眼,偷偷搖頭。
真是個傻子,看不出皇帝不樂意嗎?
瞧瞧這急沖沖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往丈母娘家跑呢。
正午未到,葉柔便慌張歸家了。
她眼含熱淚見過母親,又去找妹妹葉嬌。
葉嬌正在把玩弓箭,看到姐姐,笑著迎上來。
“姐姐怎麼回來了?哥哥去接了嗎?”
出嫁女若無娘家上門去接,輕易是不能回來的。
“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還能安心待著?”葉柔的淚水掉下來,“你姐夫今日從衙門回來,我才知道傅家的事。傅家公子,怎麼就……”
她委屈又憤怒,牽住葉嬌的手,把她拉進廂房坐下。
“嬌嬌,你要打定主意,這婚,不能退。”
“為什麼?”葉嬌瞪大眼睛。
“這實在是一門好婚事,”葉柔為妹妹分析,“你想想,小時候同我們一起玩大的姑娘,有哪個能夠得上宰相家的門庭?咱們家雖說有個國公府的底子,可其實已經被人瞧不起了,只有你嫁過去,才能光大門楣,以后也好幫助哥哥。”
“哥哥不需要幫,”葉嬌咬緊嘴唇,“哥哥說了,他自己考狀元。”
葉柔深深嘆氣。
“他考狀元?你有沒有見過他寫字?你姐夫說他在書院的成績一直都是丁等,丁等!”
丁等,別說是狀元,就是進士及第,也不可能了。
哥哥果然不是讀書的料。
“可傅明燭婚前便同人茍且,讓我怎麼忍?”
葉嬌猛然搖動團扇,疾風吹拂她的頭發,露出一張嬌艷惱怒的臉。
葉柔聽她這麼說,臉色灰暗幾分,還是嘆息著勸道:“女人家不都得這樣嗎?你姐夫已經納了三房妾,我不是也只能忍著嗎?”
葉嬌想起她那位胖嘟嘟的姐夫,便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姐姐回來,就是勸我嫁到相府的嗎?”葉嬌道,“那如果傅明燭想殺了我呢?”
“怎麼會?”葉柔勉強擠出一分笑。
此時屋外有腳步聲傳來。
“大小姐,二小姐,宮里來人了。”
“宮里?”葉嬌手里的團扇停下,“宮里五十年沒來過人了,不見!”
……
注:古代的元旦當然不是現在的陽歷元旦,而是正月初一哦。
宮里上次來人,還是葉嬌的父親出生,先帝派宦官送來賀禮。后來老國公去世,只有幾位朝臣前來吊唁。
幾十年來,宮中對國公府的疏遠冷淡,招致宗室朝臣紛紛效仿。漸漸地,就連國公爺當年親手提拔的老部下,都不再同國公府來往了。
而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后,國公府更是只能保全性命罷了。
葉柔喚妹妹一起去迎接天使,葉嬌拿起弓箭往后院去,對姐姐擺手。
“我不去,你就說我病了。”
“好好的,怎麼能詛咒自己呢?”
葉柔無奈,只得在丫頭的催請中獨自去了。
來的竟然是位少年皇子。
葉柔恪守本分不敢細看,但偶爾目光觸及,注意到這少年皮膚白皙身材修長,五官硬朗,隱有山川崢嶸之相。
可她也看出,少年病得不輕。
葉柔垂著頭,同母親一起施禮。
九皇子介紹完自己,不忘了解釋為什麼是他來。
“請葉夫人多擔待,幾位兄弟各有差事抽不開身,所以我的名聲雖然不太好,也還是前來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