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害怕了,她逃離了深淵,卻把姑娘留在了深淵里。
勇士姍姍來遲,把惡龍捉拿入獄,可惜的是那個善良的姑娘已經喪生于惡龍的腹中,成為一縷亡魂。
“惡龍要為自己的欲望付出應有的代價,公主在國王的保護下依舊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這是一個完美的結局。”舒念望向那舒遠集團下車流不息的大馬路,深色的地面在大雨的渲染下再不見一處干涸,喃喃自語:“所以那個姑娘就無聲無息地成為這場故事里的一粒無關大小的塵埃嗎?”
舒夜啪地合上鋼筆,華貴的萬寶龍鋼筆成為他修長手指的點綴:“惡龍與公主,公主與姑娘,你判定他們罪惡的緣由是什麼?是惡意和犧牲,還是誰更可憐?”
“念念,我可以理解你為故事中的姑娘感到可惜,但是貧窮的姑娘在接受了公主的那筆錢開始,公主和她便是雇傭關系,公主也沒有主動把姑娘推向惡龍,這是個意外,公主可能是自私的,但是公主并沒有任何責任。”
冷漠的話語落下,帶著屬于商人的尖銳視角沖破了舒念的所有自我說服。
“我很高興你會想著為那個可憐的姑娘求一個公道,這證明你很善良,我和你姐都是冷情的性子,舒家有你是我們的幸運,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舒夜在總裁休息室里取出一件大衣披在舒念的肩上:“回去休息吧,你已經盡到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責任了。”
“如果,如果我把她攔下來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舒念紅了眼圈,牙齒咬得唇瓣泛白。
所有假扮出來的成熟成為一張被淋濕破損的紙,不堪一擊,撕破脆弱的紙表后是執拗不甘的稚嫩靈魂。
一個鮮活的生命在面前失去生機,那是舒念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原來是如此的脆弱。
她每次回想起那具穿著鵝黃色裙子的尸體都忍不住顫栗,恨自己為什麼沒有細心一點發現當時陳彎彎的異常,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阻止陳彎彎晚上出去。
她不斷去想如果,如果她攔住了陳彎彎,或者陪著陳彎彎一起去,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可是如果只是妄想,世界上沒有如果。
“念念,不要想太多了。”舒夜拾起車鑰匙,打開辦公室冰冷大門:“這件事情你沒有任何責任。”
責任的定義是什麼,是直接和這件事相關聯的人才擁有責任嗎?
她沒有挨上這件事情,所以陳彎彎的死與她無關。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哪有人愿意和命案扯上關系呢?她也應該一樣,別那麼善良,自私一點,挺好的。
所有人都是這麼勸她的,和她一起認識陳彎彎的師笑笑是這樣,舒夜也是這樣。
舒念還記得陳彎彎出事后師笑笑一臉嚴肅,握著她的手一起去警察局做了筆錄。
那個真心為陳彎彎悲哀過的女孩在出了警察局后便不再提起這個人,甚至在她想要去警察局問案情進展時攔住。
“念念,我們萍水相逢,幫到這里就夠了。”師笑笑:“你不要想太多,我們沒有責任,無需愧疚。”
舒念一腳踏入雨幕中,摻雜著泥沙的污水濺濕名貴的鞋子,在腳背上系著的黃色綢緞失去光鮮,變得灰撲撲的。
舒夜抬起雨傘為她擋住漫天的雨絲,虛攏著她的肩膀往別墅走。
舒念突然伸出手去接順著傘骨滴落的水珠,那滴晶瑩的水在白皙的手心處搖搖晃晃,風一吹破碎了,脆弱得像是那天滿身鮮血的陳彎彎。
“哥!”沉默了一路的舒念終于說話:“我其實并沒有把陳彎彎的死當作是我的責任。”
“我只是有點不甘心。”舒念目光遠眺,透過萬千雨滴望向那厚重的云層,沉鳴的雷聲和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我不甘心我什麼都不能為她做。”
“我想......讓她走得沒有那麼凄涼,至少除了她患上阿爾茲海默癥的奶奶,還有人記著她。”
舒念生在富貴窩里,她行為處事上永遠帶著一股天真爛漫。
學藝術讓她看過許多誕生在貧窮中的世界,她在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中更愛后者,后者讓她感受到她所生活的舒適圈外的另一種生活,她對圍困在那里的人永遠帶著直白的探索欲。
舒家護著她,讓她可以隨心所欲,憑著一股拼勁,在市井里到處行走采風。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她國畫啟蒙老師對她最深刻的評價,舒念也一直履行著這個評價。
可是直到遇見陳彎彎,見證了陳彎彎的死亡后,舒念才明白,她的知事故是被舒家小心圈護著的,舒家給她在現實里建了一個烏托邦花房,在那個特定的范圍內,她可以隨心所欲去追求她的夢想,唯一的要求是不要跨出花房。
可是這一次,她不想再活在花房里,看著外面帶著深厚濾鏡的世界。
第8章 飛鳥
一個星期后,海市陳彎彎案開庭。
舒念拒絕了舒夜提出來陪伴她的建議,獨自坐在公寓的書房里,看著ipad上的海市法院庭審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