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以及這條手臂,都成了應川留給她的警鐘,提醒她時時刻刻,要記得向上爬。也許她天生就是個犟的,不會向人彎腰或是下跪,憑著這口氣,才一路走到了現在。
“怎麼不睡?”身后傳來腳步聲。
應唯真從臺本上收回神,回頭正對上蘇韞聞的視線,他手里拿著一個杯子,看樣子是準備下樓接水的。
她舉起左手,輕輕晃了晃:“手疼。”
蘇韞聞立馬便明白了是什麼原因,他隨手將杯子放在一旁的矮柜上,轉身進了一個房間,沒多久,便找了一套艾灸的工具出來拿給她,又從廚房找了一個打火機出來。
應唯真抽了一根艾條,用打火機點燃后,插進手持式艾灸盒中,但她動作笨拙,插上沒幾秒,艾條就從固定的針上掉了下來。
她又戳了幾回,勉強將艾條插牢,然后一臉求教地抬頭去看蘇韞聞:“然后呢?”
蘇韞聞沉默地回視她,應唯真依然是眼神清澈地看向他,眼睛還無辜地眨了眨。
他拖了一張凳子過來,拿過她手里的艾灸盒,示意她將手臂橫抬。
空氣里彌漫起艾草的氣味,蓋過了雨水塵土潮濕的氣味,即使是夜里的風,也是帶著熱度的,窗外月光如流水,一路蔓延至他們的腳邊。
應唯真小心地去看他,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我這只手麻煩你還挺多的。”
當年,應唯真手臂二次受傷骨折時,同時還因為滾下樓梯撞到了腦袋,撞成了腦震蕩,從而住了幾天院。
住院的費用,便是蘇韞聞借給她的。
她當時攢下的錢,幾乎都拿去交了學費,剩下的費用根本不夠醫藥費和住院費。
應唯真還記得那麼清楚,因為在她的記憶里,那是好漫長的一天,漫長到,如今的她,再回想那日,甚至還能記起當時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她的手臂二次骨折,給她重新打石膏的醫生還是上次那位,還記得她,見她一身狼狽,小聲地詢問她是否遇到難事,要不要幫她報警。
應唯真當時沉默地低下了頭,停頓了幾秒后,才輕輕搖了搖頭,就算報警又如何,應川也不過是被關上幾天,或許關都不會被關,被調和警告一下也就過去了。
與其這樣不如早點逃離,她已成年,有了養活自己的能力,以后她再也不會回這個家,這里不再是她的家,她往后都沒有家了。
就這方面來說,應唯真一直是理解陳瑾的,至少拋棄了她這個女兒,陳瑾就徹底從爛泥一樣的人生里解脫出來了。
“你現在的情況,需要住院幾天觀察一下,”醫生低頭寫著病歷,一邊叮囑著她注意事項。
說完又善意地沖她一笑,小聲地告訴她:“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偷偷告訴我”。
應唯真蒙了幾秒,而后想要開口和她商量,可不可以不要住院時,有護士卻在這時進來了,這麼被打斷了一下,應唯真鼓起勇氣想說的話便堵了回去。
醫生溫和地沖她笑了笑,讓她先去繳費。
應唯真只好起身,她磨磨蹭蹭出了診室,走到大廳繳費窗口前,又為難地停了下來,她躊躇著,半天邁不開上前的腳步,立在原地好一會,見路過的人奇怪地看向她,她才暫時找了個空位坐下,腦海里卻在計算著她身上所有的錢。
但無論算多少遍,她的錢也不可能變得更多,她沒有買醫保,并不能減免什麼費用……
她望著繳費窗口出神,想著要不還是去找那位醫生,她不是說可以向她尋求幫助嗎。
也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銀行卡。
應唯真順著卡看去,正看見蘇韞聞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手中銀行卡輕擺:“去繳費吧。”
她連忙站起身,手下意識搓著衣角。
蘇韞聞補充道:“寒假回來繼續上班,醫藥費就從你工資扣。”
應唯真看著面前那張卡,終于接過,輕聲同他道了謝,她去繳了費,蘇韞聞還站在原地,接過她遞還的卡后,也走到繳費窗口繳費拿了藥,回來時順口解釋了一句:“中暑。”
住院這幾日,蘇韞聞時不時會拎著買的骨頭湯過來探望一下她,偶爾還會給她帶一束鮮花。
反而應川這個罪魁禍首從沒有出現過。
出院后,應唯真只回去拿了趟行李,還是趁應川上班的時候,因為已經決定再也不會回這里,這次她將她需要的東西全部打包帶走了,不過好在她行李很少。
蘇韞聞盡管是債主,但還是開車送她去了火車站,應唯真又向他道謝,他也只是透過后視鏡和她對視了一眼,而后淡淡道:“送佛送到西。”
……
蘇韞聞掃了她一眼,見她端正的坐著,雙膝并攏,背脊挺直,臺本橫在大腿上,像小學生一樣,長發柔順披在肩后,皮膚白的即使在光線昏暗的夜晚,也仿佛反光一般透亮。
他也想起了六年前剛剛18歲的應唯真,比起那個時候,她確實變化很大,最大的一個變化便是同人說話時,眼睛里不再有小心翼翼的神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