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出小區門的時候換卡,保安見是肖成南,欲言又止。肖成南福至心靈,道,“這兩天我出差,這邊沒什麼事吧?”
保安小聲道,“昨天晚上,你家有人跳樓了,叫了好多救護車來。”
肖成南一口血憋在胸口,“是誰?”
“是個年輕的,血流了一地,你媽媽跟在后面照顧,好慘!”
“哪個醫院的救護車?”
“就咱們城南的綜合醫院。”
肖成南再憋不住,連卡也沒拿,開車一溜煙沖上高速路,瘋狂奔向市區。
肖成南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少個紅燈,也不沒計算差點撞上幾輛車,他只知道自己三十年來有可能第一次得到的東西會在某個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失去。
醫院的停車場太擁擠,將車隨便停在路邊就沖進去;醫院的人也太多,他抓了幾個醫生詢問也一無所獲。他不敢想,如果結果太糟糕,他該怎麼辦?
他按電梯上樓,電梯門開,出來的卻是林致遠。
林致遠穿著黑色的大衣,平頭,眉目冷峻,見了狼狽不堪的肖成南,勾起嘴角,冷冰冰道,“這一次,該我說真巧了。”
“林二哥!”肖成南點個頭就要上電梯,林致遠朝外走,“找高琳的?”
肖成南側身,電梯門合上。
“著急?沒用了!”
肖成南轉身狂按電梯按鈕,耐不得電梯下來慢,又跑想樓梯。林致遠慢悠悠走到他身邊,“你們家果然奇葩,我還想著怎麼樣也要費點力氣才能啃得下來這塊骨頭,沒料到這麼輕松。肖老爺子風光了一輩子,到老卻是摔個大跟斗,遺憾。”
“林二哥,我趕時間。”
“人死了,有的是時間。”林致遠拍拍肖成南的肩膀,“高琳這人從來都磨人,但這樣利落地就……”林致遠攤手,“我該是說你幸運還是倒霉呢?”
林致遠的臉足夠可惡,肖成南走卻不得,干脆地提起碗大拳頭揚出去,脆生生落在林致遠臉上。
林致遠不及防備,退后三步勉強站住,再起身看,肖成南早沒了影子。
林致遠用大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跡,眼里射出狼一般的光來--肖家要倒臺,遲早的事情了,他不急。
肖成南抑制心臟蹦跳,上二樓找服務臺咨詢病亡人員名單,護士長沒好臉色,沖了幾句。肖成南臉色嚇人,雙手拍在服務臺桌面上就要提高聲音罵人,身后卻是一聲驚叫,“成南,你可回來了?”
肖成南回頭,確是家里的做飯的阿姨,他沖過去,“阿姨,我媽呢?高琳呢?”
阿姨被晃得說不出來話,指了指走廊盡頭的病房。
肖成南沖到走廊盡頭,從半開的門里看到自己母親蒼白的臉,屋中間拉了一張簾子,看不見簾子后面的病床,此刻他卻放慢了腳步,用盡全身力量也提不起手來推門。
“進去啊。”阿姨在后面推他,他呆呆進去,嘶啞地叫了一聲,“媽。”
文竹轉臉,有點反映不過來。
“你媽是被嚇了一下,沒事。”肖老大坐在靠墻的沙發上,手邊一杯茶水。
肖成南轉頭,“你怎麼在這里?”
肖老大皺眉,“你這什麼態度?”
“高琳呢?高琳在哪里?”肖成南走進肖老大,雙眼布滿血絲,桀驁不馴,仿佛十五歲少年又回到這個軀殼,“爸,你到底做什麼了?”
肖老大拍一下桌子,“一回來就發瘋?”
“我這輩子,就只和高琳結婚。你要和向家好,讓肖成鋒離婚好了!”肖成南甩手,狂亂地解開衣領扣子,“高琳在哪里?”
“我養的好兒子?三十年就只為一個女人?你給我滾出去!”
“我早和高琳結婚了,爸,你是自己讓肖家斷子絕孫的。”
高琳是被肖成南和肖老大吵架的聲音給驚醒的,身體稍微動一下,頸項、手臂和大腿上的傷口就痛。她張開眼睛,用力把臉轉了個方向,只能見坐在床對角的文竹半個身體,文竹安靜地聽自己男人和兒子吵架,一言不發。高琳根據他們的言語組織詞匯,卻是肖成南以為她出了意外,還不知后果,一著急跟肖老大杠上了,肖老大極不滿肖成南的態度,拂袖而去。
高琳忍著身上的痛,掉下樓那一刻的記憶一點點回來,她動動左手手指,肌肉撕裂般地痛--這是掉下樓伸手亂抓的時候抓到樓下一顆樹的樹枝搞的。她感激那樹枝,緩沖減少沖擊力,落地的時候力量輕了許多,可雜亂的樹枝卻在她全身各處制造了不少擦傷。
文竹小聲說了什麼,床邊白色的布簾子便被人掀起來,滿臉惱怒的肖成南出現。高琳從沒見過全身充滿怒氣的他,也從未被他以嚴厲的態度對待過,可惜,她躺在病床上,頭一次見識了。
肖成南見了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掀被子,好容易聚的熱氣被散掉了。掀被子后,肖成南又很魯莽地用手在她身上亂摸,即使隔著厚厚的紗布她也痛--左手骨折,頸項和胸部擦傷,右邊大腿被樹枝掛了一條兩公分深,十公分左右長的傷口,其余小傷不計。
容易檢查完畢,肖成南給她蓋上被子,卻又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無非就是罵她白癡了,多管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