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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晏清換完睡衣,祁愿已經換了個姿勢,面對另一邊側臥了,整個人也往床中央挪了幾分。
他蹙著眉,在窗邊立了片刻,決定出去,去客房睡。
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身后傳來一陣戒指掉在地上的“咕嚕嚕”聲。
他愣了一下,轉頭看過去。
祁愿的左手搭在了床邊,指尖往下垂著,無名指上空空如也,于是,他這才將視線挪至掉落在地上的那枚戒指上。
走過去將它拿了起來。
而后又抬頭看向床上的人,她這些年瘦了好多,當年量指定做的戒指,現如今竟顯得大了不少。
忽然,一陣莫名的酸澀輕輕撞擊了一下心頭。
他撐著腿站了起來,走去樓下,找到儲物室里的針線盒,選了一卷紅線出來,將戒指捏在指尖,細細的一圈圈纏繞。
他記得外婆手上的那枚戒指,也是這般用紅線纏過的。
聽她老人家講,戒指初買的時候也是大了的,那時候外公還是個窮小子,為了買那枚戒指,花了大半年的工資,可買回來發現大了。
外公本想去改一下尺寸,可改工的人工費也要不少,于是又灰溜溜地回來了。
外婆當時笑著打趣說:“那就放著吧,等我吃胖些就能戴了。”
但外公怎麼說都不肯,當時外婆在一家報社工作,女同事們都很時髦,戒指首飾樣樣俱全。
外公也不想就外婆一人沒有,而且兩人當時也是快要結婚了的。
最終,那枚戒指還是戴在了外婆的手上,只不過戒圈上多了一圈外公親自纏上去的紅線。
后來,外公發了家,好幾次想給外婆把那枚戒指換了,可她卻都不肯,好些金銀首飾,她也不戴,就一直戴著那枚戒指。
期間還丟過一次,老太太急了好久,好在最后找回來了。
這故事他從小聽蔣家好些親戚不知講了多少遍,也不乏有些親戚不理解,這麼大的家業,還缺那一枚戒指嗎?
那時候外婆也不解釋,只呵呵笑。
后來在二老金婚紀念日那天,又恰逢蔣家一個舅舅和舅母在鬧離婚,老太太喝了點兒小酒,眼含淚意的當著一家子小輩面兒,說了一襲話——
“你們年輕人啊,看到新鮮的玩意兒了就想要,東西壞了就想換,人這一生其實很短,能留住的東西并不多,換了又換,終歸還會覺得是最初的好,畢竟,那也承載了不少更勝于這東西本身價值的意義,不是麼?”
老太太說完后,又看了眼那對正鬧離婚的舅舅和舅媽,說了聲:“人這一生很短的,只夠愛一個人。”
那時候十八九歲的他,還是個半大小伙,卻是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一生很短,只夠愛一人。
想到這,徐晏清頓了片刻,手里的線也纏完了最后一節,綁牢后,舉在半空,看了半晌。
眉頭也在這無聲的注視中漸漸蹙了起來,須臾,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而后,將戒指握在掌心,上了樓。
回房后,祁愿還在睡。
徐晏清輕步走至床邊,蹲下來,又將戒指輕輕套上了她的無名指。
落地燈暖色的光芒,給兩人的臉上都鍍上了層柔和的光暈,他微蹙著眉頭,蹲在床邊默默地注視了祁愿半晌,才熄了燈,掀開被子上了床,半摟著她,往里挪了挪。
祁愿后半夜睡得不太踏實,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丟進了一個火爐里,四周皆是滾燙的火海,蒸得她滿頭大汗,她想跑,可四肢卻好像被一把無形的鎖給綁住了,怎麼都掙脫不了。
終于,在她急得滿頭大汗時,她醒了過來,大口喘著氣,剛睜開眼,朦朧的視線里就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她嚇了一跳,瞬間睡意全退。
直到視線完全清明,她才看清面前人的臉。
是徐晏清。
他什麼時候來的?
祁愿的心被嚇得撲通撲通直跳,剛剛睡夢中出了一身汗,這會兒連帶著睡衣都濕答答地粘在了身上,她難受的想和他挪開一點縫隙。
卻發現他幾乎死死地將他禁錮在了懷里,她稍掙扎開一點,他就收緊一些。
最后,她又累出了一身汗,卻還是一點都沒掙開。
她熱得滿面通紅,感覺有汗順著背脊緩緩往下滑,整個被子里就如同一個火爐,抬眸看一眼面前的人。
昏暗中,他的鼻尖也閃著絲絲晶亮的汗意,幾縷額發甚至都微微汗濕貼在了腦門上,可手卻依舊牢牢地擁著她。
祁愿有些氣急敗壞,撐起拳頭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可沒想到的是,他擁著她的胳膊又緊了緊,帶著她整個人都往他懷里貼去,而后閉著眼睛吻了吻她的額頭。
聲音帶著點兒還在睡夢中的低沉與磁性,微微沙啞地問了聲:“怎麼了?”
祁愿聞聲愣了愣,撐在半空,想再次捶他的手生生頓在了原地。
須臾,才聽他用又從睡夢中掙扎著醒來的聲音,低低問了句:“想喝水麼?我去給你倒。”
說著,就要起來。
祁愿楞楞地看著他,亮亮的眼眸也微微暗了一瞬。
在這朦朧的睡意里,他好像以為還是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