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步朝他走去,眼圈陣陣發紅,顫抖的指尖卻好似在那一刻積蓄了巨大的能量。
“啪!”
趙硯白的臉狠狠歪向了一旁,鼻梁上的眼鏡“啪嗒”一聲,摔在地上。
“啪!”
“啪!”
那一刻,祁愿好似瘋了,咬著牙,揪著他的衣領,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打在他的臉上。
打到嘴角紅腫、滲血。
她咬著牙,紅著眼眶,豆大的淚滴,啪嗒啪嗒從眼里滑落,眼神中是濃烈的恨。
她只記得最后徐晏清匆匆趕來,一把抱住了她,將她拉了開來。
而那時候的她,心里滿滿的都是洶涌而出的恨與憤怒,那一下下扇下去的巴掌,變成了一通胡亂而又用盡全力的拍打。
洶涌的淚意占滿她的眼眶,視線朦朧模糊,她只覺得掌心紅腫熱痛,但手下動作卻一刻未停。
她聽見抱著她的人一遍遍說:“祁愿,我是徐晏清,我是徐晏清……”
有滾燙的液體一滴滴落在她的臉上。
她知道那是徐晏清啊,她知道啊……
終于,手下拍打的動作漸漸停止,她放聲大哭了起來。
手術室外的長廊里,有低低的虔誠禱告聲,有歡欣雀躍慶祝親人手術成功的歡呼聲。
只有她,在來這里之前,就知道自己失去宋瑤了。
回不來了,她的宋瑤回不來了。
她聽見醫生進進出出,將一個又一個器官保存箱送出去。
最后,腎臟保存箱送出來的那一刻,她聽見趙爸爸焦急詢問何時能手術的聲音。
宋瑤的兩顆腎臟,一顆捐給了一位二十七歲尿毒癥患者,一顆捐給了趙知苑。
那一刻,她感覺世界都靜止了,八月酷暑,她只覺得冷,冷到了骨子里。
除了她,還有誰在意宋瑤已經死了呢。
沒有了。
他們關注的只是自己的女兒何時能恢復健康,僅此而已。
霎時間,她感覺全世界都陷入了一陣驟亮的白光里,胸腔像是被一塊千斤石壓著,無法呼吸,在朦朧的聽覺里,她聽見徐晏清焦急地呼喚聲。
“祁愿!祁愿!!”
聽不見了,全都聽不見了。
忽然白光驟歇,她神色驚慌地拍著胸口,發現自己只是在寫作業時不小心睡著了。
夏末的福利院宿舍,午后的陽光穿過窗欞,靜悄悄地鋪了滿室,窗簾、桌椅、課本,一切都沐浴在這一片的歲月靜好中。
宋瑤綁著高高的馬尾,拿著兩盒雪糕,臉上漾著大大的笑容,穿過陽光的縫隙,與浮動的樹影,一步步朝她跑過來,而后神情寵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又偷偷睡覺!作業寫完啦?”
她愣愣地看著,忽地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少女,鼻息間滿是好聞的橙香。
那是宋瑤的味道。
她忽然哭到哽咽:“瑤瑤,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
那次,她整整昏迷了三天。
在夢境里浮浮沉沉,卻全都是宋瑤的影子。
她記得最后,是在她們中學時代,每次放學后回福利院時必經的一個天橋上。
夏日的燦陽斜斜地掛在天邊,橋下是潺潺流過的長河,岸邊河柳低垂,清風拂過,碧波蕩漾。
宋瑤背著書包,穿著校服,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地走在灰白格子磚之間。
她也一路跟著,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腳下,一塊接一塊地踩過白色的磚塊。
最后,宋瑤走完了整個天橋,站在橋的那頭,笑著朝她揮了揮手,嘴兩邊的小梨渦深陷,兩顆小虎牙貼在唇邊。
她說:“愿愿,要開開心心哦!”
而后就忽地轉身,大步跑遠。
少女的背脊劃過長風與樹蔭,馬尾的發梢浮動跳躍。
白襯衫鼓滿了風,黑色的裙擺在她白嫩的腿間飛揚。
那一刻,長風乘著她遠去,燦陽為她加冕。
她向光而行。
*
祁愿醒來時已是三日后,眼睛腫到難以睜開,喉嚨里像是燒了一團火,干澀疼痛。
模糊的視線里,他看見了徐晏清。
那應該是從初識起,她第一次見到那麼不修邊幅的他。
俊氣的臉上滿是疲憊與憔悴,眼圈通紅,眼中滿是血絲,下巴處冒出了一層青灰色的胡渣,身上穿得還是那天來醫院時的衣服。
襯衫的領口隨意地敞著,鎖骨與脖子上還留著那天被她撓過留下的紅痕。
她的手被他緊緊捏在手心里。
看見她醒了,他忽然站起來,俯下身來柔柔地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聲音沙啞,但語調溫柔地問了聲:“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好不好?”
她神情木然地轉過了頭,眼睛看向窗外。
天空蔚藍,白云朵朵,有鴿子撲著翅膀飛過天際,天邊的暖陽柔柔地照下來。
那一幕,像劫后余生,像電影里美好的大結局。
她動了動唇,聲帶像是被石子磨過,聲音低啞地問了句:“趙知苑的手術成功了嗎?”
她感覺到徐晏清狠狠一愣,唇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耳朵,說了聲:“成功了。”
有小鳥落在窗邊,又忽地“撲棱棱”飛走。
四下靜謐,只余輸液瓶滴滴答答的滴液聲。
過了很久,她看著窗外的那抹殘陽,問了聲:“你們都知道,是不是?”
徐晏清的動作猛然僵住,他又吻了吻她的太陽穴,而后雙手托著她的臉頰,將她的頭扭了過來,吻輕柔地落在了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