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瘦,眉宇間依稀有一些疲憊的神色。在那一瞬間,我特別走過去摸摸他的臉,用觸覺感受他真實的體溫,代替每夜在夢中相見。
可我知道,我不能。
小護士說完之后也沒著急走,直起腰來左右看了看,接著就看到了我。
因為我這些天在醫院的各科室到處跑,小護士可能也就認識我,就問了一句,“你是來交化驗單的吧?”
隔著幾步的距離,我明顯感覺到陸叢灼熱的視線落在了我身上。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里閃過很多種情緒,就像天邊滑過的流星,轉瞬就趨于安靜。
當見到他的那一刻,之前的種種誤會失望憤怒委屈似乎都蕩然無存,只能感覺到一顆心怦然跳動,一下快似一下。
小護士就在我們倆中間來回打量,可也沒看出什麼名堂,就低頭問陸叢,“你倆認識啊?”
陸叢淡淡嗯了一聲,繼續神色復雜的看著我。
我這才回過神,垂下眼睛避開他的視線,說:“我先去交化驗單。”
近乎落荒而逃。
其實要說逃跑,不如說我現在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態面對陸叢。或者更準確一點兒,我不知道他怎麼看待我。會憤怒,會不屑,還是會冷漠?
我不知道。
交完出來之后,陸叢竟然沒有走,仍然四平八穩的坐在原地,就像是在等我似的。
我吸一口氣,心知躲不掉,只好硬著頭皮跟他打招呼,“你怎麼在這兒啊。”
我心里還是有點兒擔心,是不是他生什麼病了。畢竟上回他得了肺炎之后,沒有好利索就出院了,自那之后身體就不大好,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后遺癥。
可顯然是我想多了,陸叢用平淡的聲音客氣而疏離的回答,“定期檢查身體。”
唔,富人們的日常生活,我不懂。
他平淡,我反而有點兒失落。因為此時此刻我感覺心里都要掀起狂風暴雨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繼續寒暄,“Circle怎麼樣?”
他說:“挺好的。”
我沒想到重逢的時候,我倆竟然會有這麼一番心平氣和的對話,就像兩個許久未見的朋友。似乎之前那些濃烈的愛恨都只是一幅幅自己想象而出的影子,暴露在烈日之下,瞬間就蕩然無存。
當初外界傳的沸沸揚揚,說我只是貪慕虛榮才跟陸叢在一起,要不然也不會在Circle出現經濟危機的時候選擇離開。我以為他會質問我,甚至會對我惡語相向,可現在他就這麼平淡的出現在我面前,之前的事情,連提都沒有提一句。
他不提,我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們彼此沉默,我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說實話,我還想再多聽聽他的聲音,因為我不知道下一次再見他到底是什麼時候。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你媽好點兒了麼?”
對于他知道這件事情我一點兒都不稀奇,畢竟宋朗是知情人,會告訴他也是合情合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幾天精神還不錯……”
可是誰知道,明天又會出什麼狀況。
他輕輕嗯了一聲,隨手把棉簽扔進垃圾桶,我又忍不住說:“不按好會有淤血的。”
才說完又覺得自己多管閑事兒,恨不得能把剛才那句話咽回去。可陸叢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笑一下穿好外套說:“不要緊。
帶我去看看你媽吧。”
一路上我都在想,陸叢提議要去看我媽算是個什麼情況?舊情人的問候,還是好朋友的關心?
然后我又勸誡自己,之前陸叢跟我媽也有過接觸,現在去看一看也沒什麼。我跟他左右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到了病房門口,我先從玻璃上瞄了一眼,赫然看到里面正在給我媽調試輸液器的陳旸。
我就有點兒尷尬,退開一步,低頭小聲說:“要不你別進去了,我媽現在也挺好的。”
陸叢淡淡瞥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病房,沒理我,直接推開了門,我只好手足無措的跟在他身后。似乎聽到了響動,陳旸和我媽齊齊回頭。四目相交,我有點兒不忍心看現下的狀況。
本來就狹小的病房,除了兩張床,硬是擠了三個人,連空氣都稀薄了。
誰都沒有開口,倒是我媽先說了一句,“你來了啊,過來坐吧。”
我媽再見到陸叢倒是沒有之前的反應那麼激烈,也可能是病了一場,什麼都看開了。
氣氛是難以言說的詭異,陸叢倒是沉得住氣,就坐在椅子上,客客氣氣的問,“阿姨,這次來的不湊巧,什麼都沒帶。”
我媽微笑,“這兒什麼都不缺,帶了也是浪費錢。”
之后的氣氛就變成了難捱的沉默,雖然陸叢跟陳旸都是一言不發,可又像是一場無聲的較勁,似乎在等著其中一方敗下陣來。
我也從初見陸叢時的各種復雜的情緒里漸漸抽離,就又惦記上了陸叢來醫院這回事兒。尋思等什麼時候碰上那個小護士,看能不能旁敲側擊的問問她檢查報告上到底有沒有什麼問題。
我不想否認自己仍然在關心他,就像他提出要來看看我媽,我也完全當做一種客氣的禮貌,不會讓我多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