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車水馬龍,可車里卻是另一番場景——三人兀自坐著,一句話也沒有。
小秦時不時往后視鏡里瞟,有心想調解氣氛,卻在看見父女二人間隔甚遠時退卻了。
輕微的顛簸中,姜唐微微瞇起眼打盹,借機才敢將旁邊的父親審視一番。
這就是她的親生爸爸嗎?她小時候無數次吵鬧著想要看見的爸爸?
可如今他真切地坐在她眼前時,她心里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揪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描述這種感覺。
“看什麼呢?爸爸臉上有東西?”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姜唐的思緒,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睜眼。
頓挫幾秒,姜唐慌忙扭頭,“沒什麼,就是發呆,隨便看看。”
姜致遠瞧出她的局促,安撫一番:“杪杪,爸爸知道你剛回來,一時間還不適應,但你放心,以后爸爸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爸爸還打算......”
“夠了。”姜唐擰起眉,“好煩,不想聽。”
姜致遠嘴角抽動幾下,還欲說點什麼,小秦插話解圍:“姜叔,杪杪,到了。”
汽車這時駛進粵海酒家地上停車場。
姜致遠見狀,苦澀笑笑。
車停穩,小秦下來開門,先扶姜致遠下去。
另一邊,迎賓生畢恭畢敬上來,幫姜唐打開車門,服務熱情周到。
他們到提前預定好的包間里,兩人圍桌而坐,一南一北。
服務生上了餐前茶點。
撤走不久,蔡經理上來迎客,一見姜致遠,客套一番。
姜致遠伸手回應:“蔡經理,你好。”
蔡經理趕忙接話:“您太客氣了,您肯賞光過來,我們這里蓬蓽生輝了。”
“蔡經理客氣了。”
“周總交代了,您今天要宴請貴賓,所以我們按宴客的最高標準來準備的,您如果還有什麼別的需求盡管跟我提,我一定盡心。”
姜致遠笑答:“不是什麼貴賓,只是小女回國,一家人來吃個飯,讓蔡經理費心了。”
蔡經理一聽,轉而過來諂媚姜唐:“原來是給貴千金的接風宴呀,那確是貴客了,這樣吧,我讓新來的糕點師給您露一手,這個糕點師傅,是我們重金聘請來的,糕點做的一絕,平時也只有預定的客人才吃得到,您看看要不要嘗嘗?”
姜致遠看向一旁的女兒。
姜唐自然無所謂,便順著他們的意思點點頭,“可以。”
“那就有勞蔡經理了。”
“哪里哪里......這樣吧,您先坐著,我去后廚看看菜準備的怎麼樣了。”
“好,蔡經理你先忙。”
蔡經理走后,熱絡了幾分鐘的包廂又寂靜下來。
姜唐無聊,擺弄起桌上的盤子,突然想起剛剛的對話,覺得有趣,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你混的還挺好?你看剛剛那人,就差把自己裝在盤子里送到飯桌上了。”
見女兒主動搭話,姜致遠也顧不上計較她話中的無禮,跟她開起玩笑:“嗨,都是生意場上認識的人,客套話而已,見了誰都一樣。”
姜唐突然覺得沒意思了,沒回話,冷下臉繼續擺弄桌上的盤子。
姜致遠卻熱情湊上去:“杪杪,你肯定很多年沒有吃過中餐了吧,你有什麼想吃的盡管說,爸爸讓他們給你做。”
“我對中餐沒什麼印象,從小就沒吃過。”
她的冰冷再次沖散了姜致遠臉上的笑。
姜致遠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幾次想張口都退縮了。
她心下一軟,拍拍身邊的骨灰盒:“這是我媽媽的骨灰,我想給她找個安靜的地方下葬。”
“我知道,這事你放心,你回來之前阿行已經托人去辦了,一定找一塊風水寶地,你媽媽會喜歡的。”
“嗯。”她點頭,想起話里提到的人,順口又問:“你說的這個......阿行,就是那個你養大的小孩?”
“對,他是你周伯伯的兒子,你周伯伯走的時候把阿行托付給我,你知道的,我跟你周伯伯是戰友......”
“你不用解釋——”她打斷姜致遠,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媽媽跟我說過了。”
姜致遠知她心意,加之這些年自己也沒盡過做父親的責任,因而過分包容,嘆口氣,“杪杪,爸爸——對不住你,爸爸知道,你其實很乖......”
“他一會兒來嗎?”她再次打斷他,將頭轉向一邊,故意不去看對面的人,兀自道:“真想見見~”
姜致遠笑答:“一會兒來。”
可他的臉上的笑卻是僵的。
父女談話結束,包廂里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靜,這樣的氣氛持續到服務生上菜方才緩解。
蔡經理緊隨服務生進來,一邊催促上菜,一邊與人搭話。
姜唐坐的位置恰好被包間大門遮擋,不過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外面,她沒細看,也沒興趣,只見一晃而過一個高大的背影。
菜上齊,男人進來,順手帶上門。
他先與對面人打招呼:“姜叔,今天有點忙,沒陪您去機場接人,抱歉。”
他背對姜唐,寬厚的肩膀如同一座偉岸的大山,將對面人全部罩住,低沉有力的聲音從身子下面傳來,她甚至可以感覺得到他胸腔在震動。
寒暄結束,男人才轉過身來,瞬間的對視卻令姜唐失神。
他的樣貌,那樣的樣貌,她在電影里都不曾多見。
只是歲月在他臉上堆積的痕跡太過濃重,明明只有三十出頭的年紀,眼睛里卻透著只有經歷了無數波瀾壯闊才有的老練和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