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應下,收到指令很快進來,打頭是個年紀大的,身后跟著兩位廚師,同時幫忙開餐。
三人輾轉到餐廳,餐桌擺置精心設計過,中式隨餐套具同樣講究。
姜唐有些驚訝。其實對于賀寒輕這樣雙腿殘廢的人,她始終覺得他不該是這樣一個對生活有極致追求的人。倘若他終日郁郁寡歡,她反倒覺得正常一點,畢竟他已經喪失了行走的功能,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樣天南地北四處遨游,他有憂郁的資格,但他卻打破了她對這個群體的刻板印象,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強大的磁場,他不需要同情,或者說他比正常人更加強大。
神思之際,她的眼睛不自覺再次定格在賀寒輕身上,此時他正給自己介紹兩位廚師,以及他口中稱呼的“紀叔”此人。
紀叔年過半百,不是傭人派頭,與賀寒輕的關系更貼近父子。
周衍行這時也傾身過來給她介紹:“這位是紀叔,以前是寒輕父親的司機,后來寒輕雙腿殘疾,便一直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姜唐小聲問候了句。
紀叔是典型的慈眉善目一掛,微笑起來眼角布滿褶子,笑呵呵看著姜唐以作回應,隨后在賀寒輕耳邊耳語一番。
賀寒輕低聲答:“嗯,您早點休息。”
紀叔離開之后,餐廳里只剩下三人,氣氛溫暖輕松。
賀寒輕與周衍行簡單聊了幾句,很快又與姜唐搭話:“杪杪,飯菜還合你的口味嗎?”
姜唐點頭,捧著手里的南瓜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說:“非常好吃。”
“不知道你的口味,不過事先向阿行了解過,看來他給我的建議很合適。”
姜唐看著周衍行,他恰好抬手過來,順勢便落在她頭上,輕輕揉了幾下,叮囑:“慢點吃。”
姜唐笑應他,隨后看向賀寒輕:“只要是他點的,我都喜歡。”
說完緊補一句:“即便不喜歡我也會讓自己喜歡的,因為這是他的心意。”
這話聽得周衍行心里別提多舒坦,兩人濃情對視一眼。
賀寒輕輕輕咂嘴,轉而又問:“我聽說你一直在柏林住?”
“對。”
“和唐阿姨一起住嗎?”賀寒輕試探。
姜唐撅著嘴,手里動作放緩,在腦中勾勒出母親的面貌,突然發現自己很久沒有想起過她了,甚至連輪廓都模糊了。
想了很久,才說:“對,不過我媽她經常出差,她有好幾個公司,不一定在柏林,有時候可能會在波爾多,或者巴黎。”
“唐阿姨一直是位事業心很重的人,從前聽家母提過。”
“是你媽嗎?”姜唐夾了一口茶味雞塞進嘴里嚼著。
“對,她們從前認識。”
“那你也認識我媽?”
“小時候見過。”
姜唐若有所思。
此次飯局是周衍行安排的,目的不言而喻,因此他只負責照顧身邊女孩,幫她夾菜,盡量不去打擾賀寒輕套話。
賀寒輕提到姜唐母親時見她毫無異樣,便繼續說:“唐阿姨是家母故交,我記得小時候經常見她,杪杪,你跟唐阿姨很像。”
“可是我媽說我跟爸爸長得像。”
“唐阿姨她會經常提到你爸爸嗎?”
姜唐搖頭,皺緊眉頭,“她從來不提。”
看向賀寒輕,“不過她喝醉的時候會提到我爸爸。”
“喝醉?我記得唐阿姨可是滴酒不沾。”
姜唐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大叫:“啊?我們說的是一個人嗎?我媽她很能喝酒的!她的員工說她是個漂亮的酒鬼!”
賀寒輕怔愣幾秒,笑答:“我不太了解,只是印象中唐阿姨不是個會喝酒的女人。”
“她會。”姜唐點頭,目光聚焦在餐桌某處,失落之下喃喃低語:“她喝酒,也抽煙,以前我不讓她喝,也不讓她抽煙,她就會不高興。”
賀寒輕與對面男人對視一眼,繼續:“我記得唐阿姨從前很喜歡孩子,對我們這些孩子都特別耐心,想來她應該很寵愛你吧?”
姜唐點頭,“她對我很好,但有時候也會對我發脾氣。”
“小孩都會惹大人生氣,他們發脾氣也在所難免。”
沒想到卻遭到姜唐強烈反駁:“才不是!我從來不敢惹她生氣,我一直都很乖,但她也會對我發脾氣。”
“可我印象中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她很喜歡孩子。”
“對!”姜唐擰著眉,費力思索很久才說:“Ivan哥和Lucky也說過她很溫柔,他們以前還羨慕我有這麼好的媽媽,可是她很奇怪,經常會......嗯.......判若兩人。”
說罷,扭頭去向周衍行確認:“這個詞是這麼用吧?”
周衍行點下頭。
賀寒輕繼續:“什麼叫判若兩人?”
“如果她不喝酒,她就是溫柔的,可是每次喝完酒,她就像變了一個人,會撒酒瘋,罵我,也罵我爸爸,她好像討厭我爸爸,又好像不討厭,她睡覺的時候總是會叫他的名字,很奇怪。”
賀寒輕靜靜聆聽。
“咦?”姜唐突然溢出一聲疑問,看著賀寒輕,不由問:“你為什麼總問我媽的事?”
賀寒輕很快反應過來,沉靜應答:“沒什麼,只是唐阿姨離開港城之后就再沒音信,家母過世前一直很記掛她。”
姜唐笑起來,“其實她是生我爸爸的氣,沒有生你媽媽的氣,下次你去祭拜她的時候可以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