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長期遭受虐待,長期生活在一種壓抑痛苦的環境里。另外,唐琳阿姨她也有很嚴重的精神病,在德國我去見過宋談添,這個情況是他告訴我的,可以確定,除了抑郁之外,唐琳阿姨她還有很嚴重的精神分裂。”
姜致遠沒說話,表情極度痛苦,但他還是要繼續聽,他要了解女兒過去受的那些苦。
“從杪杪六歲,她媽媽開始虐待她。”
“怎麼虐待的?”
“我不知道。”周衍行無力搖搖頭,卻并未把緊皺的眉搖平,“我也不希望您知道。”
“怎麼虐待的?”姜致遠突然吼了句,有些失控。
“我真的不知道。”周衍行說,“但她身上,有煙頭燙過的疤痕,至于其他,我也不清楚,她沒提過,我不想問。”
姜致遠擺擺手,突然平靜了:“我知道了,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出去。”
“姜叔。”周衍行湊上前,看姜致遠表情痛苦,死死揪著心臟那兒,很擔心:“需要我帶您去醫院嗎?”
“我沒事,你先出去吧,我要一個人想一想。”
“姜叔。”周衍行突然半跪在地上,“一開始我不打算告訴您,就是因為我不想您因此再受一次傷害,但是寒輕說,杪杪的病根在您這兒,解鈴還須系鈴人,所以我說了,而我說出來,并不是希望您難受,而是希望您可以和我一起讓她慢慢接受自己的病,陪著她,直到她康復。”
“怎麼接受?”姜致遠流著淚,“我都接受不了,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孩子,怎麼接受自己是個精神病?”
“姜叔。”
“阿行,你沒當過父親,你不明白一個做父親的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姜致遠嗚咽了聲兒,吭咳起來:“你今天告訴我,曾經有個人虐待我女兒,讓她這二十年來過得生不如死,那個人還是她媽媽?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爸爸?因為這些,她還成了一個精神病?”
姜致遠耷拉下腦袋,一瞬間,人就垮了:“怪不得她剛回來那一陣,對我那麼恨,她說的對,該死的人不該是她媽,應該是我!是我啊!”
“姜叔。”周衍行攥攥拳,好半晌,方才低聲道:“還有我在。”
姜致遠頭抬了下。
周衍行扶在他肘彎的手更加用力地支撐著,“從我知道她情況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決定了,好好照顧她,補償她,您欠她的,我欠她的,我會一點一點還給她。后半輩子,我只要她安然無恙地度過。這點我可以跟您保證,您相信我。”
“所以你那天突然跟我提結婚,是因為這個?”
周衍行搖搖頭,聲兒很低:“不是。”
房間里靜悄悄的。
猛的,周衍行覺得后經一陣涼,下意識回頭,看到門口站的人,真真切切的輪廓,是姜唐。
她站了多久,他不知道,他開始心慌,沒由來的心慌。
按理,他應該如釋重負,因為她總算知道她的病了,他始終苦惱于怎樣跟她說這件事,現在雖不是最佳情況,但總歸是知道了。
但他慌了。
姜唐走進來。
姜致遠也抬頭,皺紋下猩紅的雙眸仍在流淚,心疼萬分喊出女兒的名字:“杪杪~”
“我是個瘋子啊?”她問,平平淡淡的,面色下不知是喜還是悲。
周衍行攬住她,“杪杪。”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歪頭看著周衍行,眉毛囧囧的,有些憨態,不像是受創的樣子。
周衍行嘴角硬是拉扯出個輕松的弧:“你回來不久。”
“具體呢?”
“從你藏在柜子里那時候就疑心了,之后無意在你電腦上看到一些東西......那時候確定的。”
“我媽也是精神病?”
周衍行點頭。
“精神分裂?”
周衍行捏著她胳膊,“對。”
姜唐坐在椅子上,耷拉頭想了會兒,問:“我有精神分裂嗎?”
周衍行搖搖頭。
“真的?”
她追問,周衍行竟不確定了,因而沒給出回應。
姜唐繼續:“那我是什麼病?”
“目前來看,躁郁癥。”
“小病。”她自我安慰似的,點點頭,“應該不要緊吧?”
周衍行走來,看她情緒挺穩定,便笑道:“不要緊,寒輕說,只要配合治療,這種病并不會對你的生活造成影響。”
他故作輕松,“你看,你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嗎?”
姜唐點點頭,又耷拉頭想了好一陣子,往外走。
周衍行追上去,拉住她胳膊,故作輕松:“晚點跟策劃公司溝通一下婚禮細節,昨天說好的陪我去。”
姜唐聽著,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然后就空了,仰頭看著周衍行,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只是在他一再追問下,突然說了句:“瘋子你也睡?”
周衍行后頸一麻,手突然脫力。
姜致遠愣在原地,喊了兩聲“杪杪”,卻不知該怎麼辦。
姜唐往門外走,沒事人似的,直到樓梯那兒,下了一階,渾身軟了,咣當滾下去。
方姐大喊大叫。
“杪杪!”周衍行三步兩跨奔下去。
姜致遠緊跟。
方姐幫姜唐撲落身上的細灰,心疼壞了,嘴里念叨起來:“怎麼不看路?摔疼了沒?”
周衍行沒說話,率先檢查她的傷勢。
姜唐動彈下胳膊腿兒,好像能用,于是推開人站起來,晃晃腦袋:“我沒事。”
她往出走,周衍行跟上去,拉著她,要她面對自己:“杪杪~”
姜唐腦袋斷線似的,突然看周衍行,毫無邏輯地說:“我想起那次去海城......我想去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