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花團錦簇,又與他姜遠何干,負重半生,早就喪失了愛與被愛的能力。
如今活著,也不過行尸一具,空殼一副。
從廖申一口中問到了兩年前姜遠就醫的事,姜顏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放心吧,這兩年來你哥哥前前后后也看了不少醫生,回回體檢沒缺過,身體好得很。”
姜顏捧著手里的冷飲點點頭,沖廖申一感激一笑。
低頭咬吸管的時候,又聽廖申一說:“至于他為什麼還吃藥,等他回來你也勸勸他,止痛藥吃多了也不好,我怕他有染上藥癮的趨勢。”
姜顏猛地抬頭,眉間輕蹙,這副模樣倒與姜遠有三分像。
廖申一微怔幾許,又接著說:“他這些年一直偏頭痛,但檢查結果又沒異常,我猜還是心理原因,你好好勸勸你哥哥,他也就聽你的。”
“空下來的時候去看一看心理醫生,老這麼吃止疼藥也不是個辦法。”
他的話,姜顏一一記下,而后鄭重點頭。
最后對廖申一做了個感謝的手勢,就準備回去。
廖申一也跟她一起往店外走,一前一后過了人行道。
姜顏同廖申一頷首辭別,剛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兩步。
忽聽身后廖申一喊她:“姜顏。”
她應聲回頭,廖申一站在原地一雙眼透著審視的意味,半晌沒說話。
姜顏不明所以等在那兒,她直覺廖申一有話要問她。
果然,過了好一會兒,廖申一淡淡一笑,開口問道:“姜顏,我一直想不通。”
“怎麼你好端端的,說不出話來了呢?”
這話一出口,廖申一立刻捕捉到姜顏神色變化。
小姑娘立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取而代之的是秘密被堪破的慌張和無助。
許是想到了什麼,她如同受驚的兔子,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對廖申一搖搖頭,接著慌忙轉身,疾步離開。
廖申一若有所思目送小姑娘離開,很不是滋味兒地嘆了口氣。
看來,他猜得沒錯,姜顏失語這事的確有蹊蹺。
回警局之前他還在想,得盡快把這事告訴阿遠。
……
燈光明亮的房間里,姜顏席地坐在地毯上,身體前傾,趴在床沿邊,一雙眼茫然望向窗外。
透明玻璃窗經雨水沖刷,幽幽反射著屋內燈光,亮得晃眼。
姜顏維持這個姿勢趴了半天,直到眼眶澀然難忍,才輕輕掀動眼睫,眨去那股子酸脹感。
她還在想廖申一的話。
如果連廖申一都能看出她心里藏著秘密,姜遠未必察覺不到。
可是這個秘密,她該對哥哥說嗎?
哥哥會信嗎?
其實這麼多年,姜顏都不確定那個秘密究竟是她小時候的噩夢還是真實存在的事件。
因為不確定真實性與否,所以她從來沒對別人提過,包括那些聲稱能幫到她的心理醫生,也包括姜遠。
姜顏的秘密,自五歲那年醒來隱藏到如今,她自以為隱藏得很好,要不是今天被廖申一點破,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隱藏到何時。
廖申一問她:好端端的,為什麼不能說話。
姜顏想,或許是因為那個夢吧。
那是一個毫無頭緒的夢,夢里黑得出奇,什麼也看不見,在猛烈晃動的場景里,有一雙冰涼的手緊緊捂住她的嘴,同時耳邊還有一道陰惻惻的女聲,在兇狠警告她:別出聲!除非你想死在這!
自噩夢脫身的那一刻,她就真的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那是姜顏第一次失語,卻不是最后一次做噩夢。
求醫的七年里,她反反復復做了幾年噩夢,夢里的場景大差不差,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的永遠是那句警告。
隨著她漸漸長大,對噩夢的恐懼度也一點點下降,后來的兩年她幾乎不再夢到那個噩夢,也是在那時,她忽然又能說話了。
這樣的情況好轉不過三年,在高一軍訓那天暈倒后,她居然再次夢到那個場景,那道女聲,那句警告。
果然她再次醒來,又徹底失去了聲音。
也不是沒想過對姜遠說,可每當她拿筆要寫下那個夢時,潛意識里總有一個念頭在勸她:夢而已,說出來也只會讓別人覺得你精神出了問題,沒有人會信的。
正因為這樣,這麼多年,姜顏才一直揣著這個秘密,不對任何人講。
但今天,看了姜遠的信,她突然意識到,不論如何,都不該瞞著哥哥。
哥哥因她背負了太多,承受著不該承受的壓力。
姜顏不愿再看哥哥自責。
腳邊被打開的盒子還沒關上,一本年代久遠的存折靜靜躺在里面。
她低頭拿起,翻開。
存折里的第一筆錢,是她出生那年,父親特意為她開戶而存的。
其后每一年,都會有三筆存款記錄。
一直到去年年末。
姜遠在信里告訴她:“你出生后,父親一直想要送你一件禮物。
他跟我說,小姑娘總是愛美的,倒不如給她存一點錢,以后她喜歡什麼也能自由支配這筆錢。
母親嘴上說父親溺愛你,但沒多久也往里面存了錢。
后來我把我大一的第一筆獎學金也存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