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蒙冤慘死,埋骨十六年,昭雪之日音容無存,亡靈已散。
如今卷案蒙塵,唯盼吾輩自省,后世警鐘長鳴。
少年心中亦有丘壑,姜顏愣愣望著他,久久不能回神。
如果是她看到這樣的案子,雖不會無動于衷,可一時憤慨難過之后呢?也無非拋諸腦后。
姜顏自問不是冷漠無情,自私自利的人,但如徐念卿一般,見世間不公,則鳴不平,知世事黑暗,愿燃燈以驅的胸懷和赤子之心,她真的有嗎?
她不知道。
神思恍惚許久,姜顏緩緩垂首,目光落在懷里的背包上,沒來及關上的拉鏈,通過細窄的敞口可以看到嶄新的書封棱角。
這本書......她終于想起來,今天要一并交給他的,還有這本書。
《燈塔》——作者也姓徐,徐擇淵。
姜顏不知道這個作者是誰,也不知道書中內容,她只是好奇,為什麼徐念卿的父親會讓她將這本書轉交給他。
想到這,她將書拿了出來。
如果這本書有什麼深意,能理解的大概也只有徐念卿了。
果然徐念卿看到書封的那一刻,陡然色變,竟忘了接。
“我父親,讓你帶給我的?”無需姜顏解釋,他已經猜到贈書人是誰。
點點頭,姜顏等他接,可等了好一會,也只看到他目光深沉盯著她手中的書。
又過了許久,班上同學陸陸續續進來,很快上課鈴響,這動靜才像是驚醒了他。
不過,最后他依然沒接。
明明已經伸出了手,卻是輕輕往她懷里推了推,“麻煩你了,只是這本書,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他微哂,唇角弧度淺淡,向她解釋:“書里的內容是我太爺爺年輕時寫的手札,由我爺爺謄抄,以日記的形式重新保存下來,可能后來我父親,又給它整理出來,印刷成書了。”
“小時候,父親給我讀過里面的內容,他離開湘城那年,除了這本書稿,幾乎什麼都沒帶,那時候我還因為想他,偷偷打電話問他要過。”
“其實我根本不是想要這本書,只是想騙他回來,想見見他。”
“可能他以為,我是真的喜歡這本書吧,那年我過生日,他說會給我一個驚喜。”
“我以為他會帶著那本書回來,卻沒想到,書是托人帶來的。”
當然,書,他當時也沒拿到,母親只看到包裹上的地址,就當著滿屋子人的面將其扔進了垃圾桶,后來,他去找,翻遍小區垃圾桶,總算找了回來。
他不敢讓母親知道,小心藏在床下,等母親上班不在家時,就拿出來看。
有些字生澀難懂,他學著查字典,查釋義,用了整整三年時間才看完。
或許是看得艱難,上面的內容幾乎都記在了心里。
“里面的內容我早就看過無數遍,也早都記住了。”
姜顏捧著手中的書,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恰在這時,任課老師已經來到班上,她只好先收起來。
怎麼說,這也是徐念卿父親的一片心意,還是得勸他收下的。
但沒想到,最后徐念卿依然沒收,反而將書轉贈給了她。
“我太爺爺當年是湘城這片的府衙知縣,也算為官清明,替當時百姓斷過不少案。但好景不長,因后來無心之失卷進某個高官貪腐案里,太爺爺被判了流放。流放地凄苦,他便手書之前斷案的經歷和經驗寄給了相知好友,后來,他這好友官運亨通,機緣巧合結識一名大官,好友不愿看到我太爺爺受苦,就將太爺爺的手札給那位高官看。”
“高官看到后,覺得我太爺爺不像是會貪腐的官,也賞識他的才華,想辦法把他從流放地救了回來,放到自己身邊做了個小吏。”
這些都是徐念卿在爺爺那聽說的,真假無從考究,他也只當個故事聽聽。
“不過書中內容還是挺有意思的,你可以看看。”
“就當是你送我詩集的回禮,雖然我這禮回得多少有點隨意,那你就當我借花獻佛吧。”
好話都讓他講完了,姜顏還能說什麼。
盛情難卻,她也就收下了。
姜顏:我本來不想要的,可他說我是佛誒,可渡千萬苦厄的那種佛誒!
……
下晚自習到家,已經不早了。
徐念卿打開門,客廳的燈難得還亮著,他順手將鑰匙掛在門后,低頭換鞋,拿下肩上的包。
屋內如同往常一樣安靜,只有掛鐘指針轉動的滴答聲。
他抬腳繞過玄關,看到母親坐在沙發上,一臉怒意。
“母親。”徐念卿剛開口,葉雅蘭將手中的茶杯狠狠摜在面前茶幾上,“啪”的一聲,杯身迅速出現一道細長裂痕,足以可見,她使了多大的力。
也足以想見,她此刻有多惱。
甚至不愿給徐念卿一個解釋的機會,怒不可遏起身:“你是不是答應過我不去找他?是不是?!”
“是。”徐念卿站在原地,面對盛怒的母親,脊背挺得筆直。
“那你還敢瞞著我去?!周可幫你的是不是?你們兩個竟敢合起伙來騙我!”葉雅蘭氣得不輕,哪還有半分理智。
這麼多年,她最恨的就是徐念卿跟前夫聯系,只要一想到以后兒子很大可能被前夫從她身邊接走,就極度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