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你能徹底擺脫我們?”男生笑起來,目光轉向一旁的姜顏:“妹妹,知不知道你這男朋友,以前都干了什麼事兒啊?”
“閉嘴!”一直冷靜的陸巖,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就如同炸了鍋的熱油,“別他媽逼我跟你動手!”
“再敢他媽的多說一句,你今晚就別想囫圇著回去!”
突然暴怒的陸巖也讓姜顏嚇了一跳,她倒退幾步,左眼角不安地跳起來。
“OK!我不說。”男生臉上看不出來害怕,嬉笑著舉起手,作投降狀,“巖哥別氣,我走,不打擾你跟你家小女朋友約會了。”
他說完,倒退兩步,卻是迎著陸巖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之后微微一笑,轉身,很快離開原地。
姜顏不確定,陸巖有沒有看到那個男生的手勢,因為她現在有些不敢去看陸巖的表情。
以前,只在陳芝嘴里聽過陸巖以前脾氣有多暴躁,她一直以來是不太信的。
畢竟現在的陸巖,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可今晚,看到盛怒之下的他,姜顏又不確定自己眼前的陸巖還是不是她認識的陸巖了。
她當然知道,陸巖為什麼突然生氣,是因為那個男生提到了他以前。
難道他以前真的有什麼事,是到現在都不能在人前提起的嗎?
腦中轉過無數念頭,姜顏把交流冊牢牢抱在懷里,惴惴不安站在離陸巖幾步遠的地方。
陸巖還是站在之前的位置,許久沒有抬頭,一半臉隱在夜色中,叫人摸不透他此刻究竟還有沒有在生氣。
在姜顏打量陸巖的同時,陸巖也在想今晚的事。
但想得更多的,還是自己忽然發火時,姜顏驚恐往后退的那一幕。
他知道自己嚇到她了,但他沒辦法。
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些見不得光的,只能躲在黑暗里的經歷,他根本不敢讓她知道。
單純美好如她,又怎麼會知道,陰暗下水道里那些茍且偷生的老鼠是怎麼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
不知道好,不知道最好。
他想護著她,就像護著他心底深處那最后的一點點光。
可是,當“她怕我”這樣的念頭一起,陸巖便覺得好像光快要滅掉了,被他親手滅掉了。
他甚至都不敢抬頭,不敢朝姜顏望一眼。
只能像個蠢貨一樣,梗在原地,不敢動。
身邊公交車一輛接一輛駛過,站臺里人來了又走,只有他們兩個還始終留在原地。
今夜星光燦爛,涼風習習,再沒有一絲燥熱。
陸巖卻覺得心里有一把火,止也止不住地燃燒著,直到,陪他一站許久的少女,小步朝他靠近。
他偏頭,看到她像他們第一次有交集時那樣,不安又局促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他手背。
那一刻,陸巖懷疑心里的火已經燒到了眼底,不然他怎麼會覺得,眼眶有些熱呢……
【陸巖,你別怕。】
躺在床上那一刻,眼前又浮現出,那時姜顏走到一半又很快折回來,舉著手機讓他看的模樣。
原以為,記憶最深刻的該是她替他擦藥的一幕。
但現在重新回想時,才發現,最讓他動容還是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細心和溫柔。
十八年來,沒有人在意過他怕不怕。
而她是第一個,擔心他會害怕的人。
【陸巖,我不知道你以前經歷過什麼,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想讓你做什麼。
】
【可是陸巖,只要你不愿意,沒人可以強迫你做任何事。】
【陸巖,你千萬不要怕,不要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左右。】
【如果,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到你,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手機上的置頂消息,顯示時間十分鐘之前。
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和勇氣,給他發來這幾條消息的呢?
屏幕漸漸暗下去,陸巖忽然翻身坐起來,下床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
從周梅家里搬出來,那盞蓮花燈他再也沒點燃過。
里面的酒精已然揮發,他重新翻出一瓶酒精,順著燈芯倒了些進去。
燈芯點燃的那一刻,他拉開桌前的椅子坐下,默然望著那一簇并不熱烈的火苗。
很快,橘皮受熱,散發出微弱的香氣。
仿佛也昭示著,這盞燈到了最后的期限。
沒有什麼是長久的,即便有,他也根本留不住。
想到這,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煙盒,摸出最后一根煙,熟練點燃,湊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
煙草的味道并不算好,卻能讓他極快冷靜下來。
煙霧繚繞,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多年前的記憶忽然間,紛至沓來。
……
2008年的冬天,一場百年罕見的冰雪災害席卷南方各地。
湘城也沒能幸免。
全國上下,眾志成城,抗災救人。
可是沒有人知道,在湘城市郊某棟破舊小樓房的閣樓里,蜷縮著一個被凍得奄奄一息的男孩。
他穿著破舊的衣物,身上蓋著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殘破不堪的棉被。
滿屋子是亂竄的老鼠和濃重霉菌味兒。
男孩就躺在那個陰暗的閣樓角落里,借著身前的棺材遮擋,勉強抵御從破窗拼命往里灌的冷風。
他靜靜蜷縮著,一動不動,仿佛是一具死去多時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