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卿對他的驚訝不甚在意,再次垂眼,聲音沉悶:“曾經吧,現在可能,已經不是了。”
“因為案子?”
“嗯。”
徐自省將水瓶換到左手,抬起右手,百般不是滋味地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百感交集地嘆口氣:“之前那女孩的哥哥,還說我不配當父親,他說的沒錯。”
“姜遠?”徐念卿抬頭:“他為什麼會那樣說?”
印象里,自從和姜顏在一起之后,姜遠對他的態度一直很冷淡,徐念卿是真的沒想到姜遠居然也會有站在他這邊的時候。
有些話現在說起來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徐自省輕嘆,目光落在徐念卿額角那小塊紗布上:“頭上的傷口深嗎?”
徐念卿聞言微怔:“您都知道了?”
“你看,就連你受傷的事情,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小傷而已。”
聽他答得如此云淡風輕,徐自省這心里更是不好受:“案子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不多,之前聽人提過。”
“那個女孩?”
“不是。”球場上來回穿梭的身影,引得徐念卿看去,“襲擊案發生之前,她根本不記得十三年前的事兒了,襲擊案發生后,她從昏迷中醒來,才記起以前的事情。”
“是她告訴你,這案子與你母親有關?”
“嗯。”事到如今,徐念卿仍不敢回想,那天姜顏醒來后,看他的眼神。
徐自省覺得有些意外:“她那麼說,你就信了?”
他不覺得自家兒子是那種偏聽偏信的人。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信,但無論怎麼想,我一離開湘城她就出事,總不能說是巧合。”
“何況。”徐念卿收回目光,偏頭看向徐自省:“她有什麼理由,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去誣陷母親。”
徐自省也看著他:“所以你思來想去,覺得說服你母親主動自首,是最好的辦法。”
徐念卿搖頭:“其實我知道我說服不了她,只是不死心。”
說到這,他低頭雙手捂上臉,“我甚至幻想母親告訴我,她是被脅迫的,這樣一來,我或許就還有機會,挽回姜顏。”
話音一頓,徐念卿嗤笑出聲:“您看,我是這樣自私,可笑。我居然不在意什麼真相,只是想挽回一段明知不可能再繼續的感情。”
一別多年,他們父子倆何曾有機會,這樣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徐自省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壓得兒子喘不過氣了。
姜遠說得對,他不該讓徐念卿卷進這件案子里,無法抉擇,左右為難。
“阿念,跟我去鄂城吧,這里的事情,都會過去。”
可徐念卿也只是搖頭:“我答應過母親,不會離開,何況這種時候,我更應該留下來。”
他抬頭,目光堅定:“我知道她做錯了,就該承擔相應的刑罰,我也沒辦法替她贖罪,可她終究是我的母親,是無法因逃避而抹去的事實。”
“所以我哪兒都不會去,您不用再勸,也不用替我擔心。”
徐自省深深嘆息:“怪我,如果當年......”
“沒有如果。”徐念卿站起身:“其實您心里清楚,即便再給您一次選擇的機會,您還是會放棄我們,去追求您心中的那份理想正義。”
“這麼多年,我早就想通了,也理解您,但我也希望您能明白,母親不原諒您是因為當年的她,實在太苦了,她有恨您的理由。”
“那你呢?阿念,你恨過我嗎?”
“沒有。”徐念卿根本不需要考慮,答案一直在心里:“我不覺得我有恨您的理由,相反,我該感謝您和母親,生養之恩,不敢忘。”
“可我們終究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
徐念卿淡淡一笑:“對我來說,能不愁吃穿,已經是幸運了。”
“更何況,您和母親,給我的已經足夠多了,光是良好的家境這一點,就有很多人比不了。”
“您以前說,人的貪欲,是永無止境的,不要想失去了什麼,而該看看自己得到了什麼。”
“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就不奢求,那些明知得不到的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徐念卿回頭最后看了眼愣在原地許久不能回神的徐自省,再次朝他微微躬身。
徐自省恍惚抬頭,目送徐念卿漸漸遠去。
少年挺拔的身影,如一棵堅韌的松。
任誰也無法再從他身上找到當年那個膽小內向,時刻依賴父母陪伴,缺乏安全感的小男孩的影子。
十四年的時間,已足夠他一步一步成長為如今的模樣。
......
從湘城到林城,高速也不過四個小時的車程。
姜遠開車剛駛入林城市區,林正庭的人已經等他多時了。
早知道他會來,林正庭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起沖突,索性讓人帶他去見姜顏。
“算時間,藥效已經過了,不過表小姐現在的精神狀態很差,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
說話的人是跟在林正庭身邊多年的老人,名叫秦峰,其身份類似于以前大家族里的管家,也是林正庭如今能信任的為數不多的人中的一個。
姜遠聽到“表小姐”這樣的稱呼,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這樣古板的稱呼放到現如今的社會,聽起來實在怪異。
可眼前兩鬢斑白,儼然年過花甲的秦峰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引姜遠來到一間病房前,他止步,打開病房外墻上的視訊儀,“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