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出顧公館,永不錄用。”
顧若水還未說話,顧清笙就開了口。
其實何媽下的毒藥她一口也沒有喝過,全都喂了那花盆。
為了今天這出苦肉計,她先是故意激怒莫宜君,讓她對自己動手。
只要她動手了,不管是用甘草還是慢性毒藥,她都有法子弄成自己備好的藥,讓事情的走向順著自己預期的方向走。
為了萬無一失,她還事先吞服了顧若水給她的藥。
當然,雖說是以身作餌,但她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這藥對人體影響不大,只會叫人精神萎靡,縈亂脈象,營造出一種中毒的假象。
她知道顧向錫定會請中醫,那老大夫自然查探不出,他只會先入為主地認為是先前查處的那種,再然后,叫福生換將何媽房里的毒藥換成同種藥。
老大夫查的時候自然就發現所有的藥是同一種了。
顧管家見顧若水點了頭,這才按照顧清笙的吩咐去辦了。
“小姐長大了,太太在天之靈,也該放心了。”
一旁的吳媽見顧清笙不僅出落得亭亭玉立,又這麼有主意,不由得欣慰地感嘆。
顧清笙走到吳媽跟前,緊緊地撲在她身上。
她鼻尖酸澀,眼框微紅,不一會兒就蓄滿了淚水,一小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滑出眼眶,順著臉頰滾落,看上去極惹人心疼。
吳媽心都要化開了,連聲安慰。
顧清笙聞到了吳媽身上濃郁的藥味,她整個人就像剛從藥罐子里撈出來似的。
想到吳媽這些年受的苦,她更為心疼。
吳媽看著精神勢頭很不好,明明還不到五十歲的人,看上去活像六七十。
她和顧若水便將人送到了教會醫院,又做了個詳細的全身檢查。
這一夜,顧清笙在吳媽的病床前,握著她布滿細紋的手,說了很多話。
她把她在國外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事無巨細地告訴她,像是又回到了母親還在世的時候。
吳媽聽了也止不住流眼淚,又心疼。
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正是離不開父母的年紀,卻被送去陌生的國外,那頭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光想想,就覺得不容易。
她扯了扯干澀的嗓子,想要軟聲細語地安慰她,卻根本做不到。
她的身子已經爛透了啊,無論怎麼樣都治不好的。
她這些年茍延殘喘,除了太太的事情需要她作證,再有就是,她想再見大少爺和小姐一面,知道他們好,她也就放心了。
顧清笙也察覺到吳媽強打著精神,全神貫注地聽自己說話。
那一瞬間,她眼角又開始發酸,心口像被人牢牢揪住,喘不過氣。
“吳媽,我今晚就在醫院陪你好不好?”
她怕自己一走,就再也見不到吳媽了。
今天她先前在顧若水那里看到了吳媽的檢查報告,知道她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隨時都有可能撐不過去。
吳媽心底明鏡兒清,畢竟是自己的身體,也不難猜出小姐在擔心什麼。
她伸手笨拙地想要擦掉顧清笙眼角的眼淚,卻幾次伸手都碰不到。
“傻孩子,別哭,人都要走這一遭的。”
顧清笙使勁地搖頭,說不出話來。
吳媽動了動嘴唇,還想說話,話到了嗓子眼,卻被一陣劇烈地咳嗽代替。
吳媽急忙伸手去掩嘴,咳了一手的血。
她本想藏起來不讓顧清笙瞧見,卻沒想到顧清笙直接抓過她的手,一眼就看到了這些觸目驚心的血。
“我、我去叫醫生,吳媽你別擔心,你會好的!”
凌晨兩點的夜里,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外面的涼風從門縫中爭先恐后地鉆進來,拼命往她皮肉鉆。
那種冷,傳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最后蔓延到了她的心口。
滿室清冷,冷得入骨。
吳媽使出了渾身的勁兒拉住她的手,清醒地感覺到自己的氣呼出一口就少一口:“小姐……別去了……我自己曉得的,治不好了……”
顧清笙不信,朝門外大喊:“醫生呢?醫生在哪里!”
吳媽輕輕搖頭,根本控制不住那一輪又一輪涌上喉間的腥甜味,鮮血染紅了潔白的床單,留下一道道痕跡。
“小姐,看見你和大少爺過得很好……我就……我就放心了……終于,有臉面去見太太了啊……”
吳媽的眼前好似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溫婉地朝她微笑,伸出手來接她。
“太太……老奴來陪你了……”
吳媽朝空氣中伸出手,嘴角扯出一抹淺笑。
顧清笙察覺到握住自己手的力道一松,驚訝地抬頭去看,就看見吳媽緩緩閉上雙眼,唇角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另一只手無力地下垂,最后摔在床上。
她強撐的那口氣,終究還是耗盡了。
“吳媽——”
顧清笙不敢去碰她,一個勁兒地朝門口大喊“醫生”,好像只要醫生來了,她就能夠重新睜開眼睛,然后笑著問她:“小姐怎麼又哭了,是不是又磕到哪里了?”
醫生聞聲而來,一眼就看出病床上的人已經沒了鼻息,待上前確認了,便無奈地對她搖搖頭:“顧四小姐,病人先前的身體遭受過非常嚴重的人為傷害,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五臟六腑受到了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