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絲苦澀對她而言又是何其諷刺？！

“父親說笑了，這般助我渡劫當真是難以承受……倘若阿瑯殺了鳳族十萬生靈，毀了父親守護一世的南禺山，隨后對父親說阿瑯只是在幫父親渡劫，父親可會對阿瑯心存感激？”琳瑯反諷道。

第28章 此生無憾事

鳳王眸光微微閃爍，話哽在咽喉處不知再用何種方式道出。

“你從來都不屬于鳳族，南禺山的一切不過是你漫長人生中轉瞬即逝的一個陰天罷了……”他沉聲道，話中的深意讓琳瑯有些聽不懂。

“那我便借父親吉言，定要活得長長久久，迎接屬于我人生的晴天了。”

這種禮尚往來的話，琳瑯并不吝嗇說，此刻就當虛與委蛇罷了。

鳳王看著她，滄桑眉眼中竟然閃過一絲痛色。

“琳瑯，到底要怎樣你才能放下心中的恨意？”

琳瑯不喜他此刻瞧自己的眼神，從來都是她用這種眼神看他們，像乞丐一樣渴求他們能施舍自己一點兒親情愛意，但從未有過。

“放下？”琳瑯覺得自己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倘若枯冥林三百條狼能死而復生，倘若狼爹能回來，倘若我在意的一切都能安好歸來……我不光能放下我心中所有的仇恨，還能對父親磕頭謝恩……可是父親，你能做到嗎？”

她的話，直直戳到了鳳王的心尖，讓他無力回應。

“你們生了我卻不養我，我認了；北淵救了我卻不要我，我也認了；荼瑤自幼欺我辱我罵我，我也忍了……但憑什麼，你們傷害了我，還要傷害我身邊的人？”

琳瑯緊而逼問，一雙倔強的眼眸此刻泛著水霧，卻始終沒有讓其化作淚水淌落下來。

門外，小雀泡好了茶正要端進來，感覺到屋內的氣氛不對瞬間變得小心翼翼。

琳瑯看到了她畏手畏腳的影子，喚她進來給鳳王斟茶。

“阿瑯的凰樂宮比不得荼瑤的鳳棲宮，每年有凰后從九重天帶去的仙茶玉露……這是凰樂宮最好的茶，是初春時節阿瑯去北邊茶園親自采摘的……阿瑯不是一只純粹的鳳凰，是只披著鳳凰羽毛的狼，父親喝了這杯茶，日后便不要再來這污濁之地了，怕污了父親的眼……”

她話中話的深意，不言而已。

鳳王的心猛地一沉：歪筆“你這是要跟我斷絕父女情分？”

“當日阿瑯被關押在洗仙牢時，便與母親斷絕了母女關系，和父親的關系理應到此為止……畢竟赫連的姓氏我不配擁有。”琳瑯頓了頓，繼而道，“至于情分那種東西，你我之間從未有過。”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感覺隨時都會隨風而逝，但落在鳳王的耳畔卻好似巨鐘敲過心頭，沉悶不已。

撇開沉睡的這三千年，縱觀過去三百年，他除了給予琳瑯一個赫連王室姓氏之外，再無其他。

如今就算他幡然醒悟，想要給她一個尋常父親的溫暖，卻已失了資格。

“為父此生無憾事，唯有愧琳瑯，但為父此生最驕傲的事，便是曾經有過你這個女兒……你是為父的驕傲，是我們鳳凰一脈的驕傲，也是我們整個南禺山至高無上的榮耀……終有一日，你會懂我說的這番話……”

鳳王沉聲說著，嗓音竟然染著一絲沙啞之感。

他端起白玉茶杯，將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初嘗苦，入喉澀，余味甘。

但這茶，他此生怕是再也喝不到了……

鳳王最后深深看了琳瑯一眼，卸下了身為君王的威嚴，唯有一個老父親的和藹神情。

直至他離去，琳瑯久久都沒回過神來。

臉頰有些濕漉，她抬手一抹，指尖晶瑩剔透，沾滿了淚水。

此后，她不再是赫連琳瑯，不再是鳳族公主，只是枯冥林狼窩里的鳳凰了口天……

“你出去，我一個人靜靜。”琳瑯對著小雀說道，一個人獨自進了寢殿。

小雀擔憂看著她，心底的滋味也不好受，但還是默默退了出去。

剛關上門，小雀看到墻邊看著一抹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北淵神君。

他剛才，就那樣一直站在門外？

第29章 腐新余舊魂

“神……”小雀剛要行禮，北淵搖頭示意她直接退下。

剛才的種種，他聽得一清二楚。

倘若不是琳瑯有那樣一層身份在，只怕鳳王也不會放下高傲了一世的姿態跟她說這番話吧。

什麼父女情分，在他們這種君王眼中，是最為渺茫的存在。

只是琳瑯說的那番話，不光叩擊了鳳王的心，也讓北淵的心情異常沉重。

救了她卻不要她，這是她對自己的評判。

倘若時光能倒流到第一世，他斷然不會再做下那些錯事，也不會將她認錯人……

北淵腦海中忽的回憶起那個紅袍飄逸的獵艷高貴女子，那日她的眼眸依舊清冷，卻清晰刻印著他的影子。

“答應我，忘了我，這是真神之命令，你不得違背……”

當初碧姬在生祭混沌劫前曾對北淵說過那樣的話，如今想來竟是已成真。

他果真沒有第一眼認出她，也果真將她給忘了。

他無法違背真神之命，但他可以改變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