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隱約聽出來,他對外公開的身份是上海的地產富商,這次注資投拍公司的下一步戲,欽定吳貞貞做女主演,老板眼看談得差不多了,喝到興頭上,拍著肩膀跟他稱兄道弟起來。
趙平津也變了,以前不熟的人,碰一下他都要翻臉,現在也開始假模假樣地跟人客套幾句了。
西棠也不多話,掛著笑臉老老實實地替趙平津喝酒。
老板大約以為他是花巨資捧女星的冤大頭,聊著聊著開始談圈子里女星的價碼,還說要給他介紹童顏巨乳,言辭之間有些猥瑣過分了。
趙平津在黑暗中,微微揚了揚臉,無聲而輕蔑地笑了笑。
西棠心底暗自心驚,他們這樣的人,身份一般不會對外說,老板開罪了他,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哎呀,汪總,別光顧著說話嘛,輪到趙先生敬你一杯——”西棠趕緊起身,打斷了老板滔滔不絕,然后動手倒酒,她的右手輕微一晃,灑了一些出來,她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腕,穩住了右手,然后斟滿了兩杯酒。
這是很微小的動作。
趙平津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
西棠連著給公司老總灌了兩杯酒。
倪凱倫趁機說:“公司這次推出兩個新人……”
真會做生意。
喝到一半,大約五分醉了,她起身去洗手間。
倪凱倫跟進來,摸了摸她的后背,聲音里有她熟悉的關心:“沒事吧?”
西棠將胃里的東西吐得一干二凈:“沒事。”
倪凱倫說:“這白面閻王爺,不知貞貞何時勾搭上他的。”
西棠從馬桶上爬起來,站在鏡子前默默地補粉。
倪凱倫繼續說:“今晚老汪臨時改在這里應酬,我跟過來才看到他,也嚇了一跳,下部戲他有份投資,我一個角色也不會給你,六夫導演的新戲,我安排你去山西拍尼姑戲。
”
西棠沉默了一下,然后湊過去蹭蹭她的臉,抱住她的腰說:“謝謝媽咪。”
“別貧,鄭有同約你吃飯看戲,有長期跟他的記者去拍。”倪凱倫說。
鄭有同是另外一間公司的當紅小生,若是他想要炒緋聞,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想貼上去。
西棠不出聲。
倪凱倫問:“你是答應不答應?”
西棠一橫心:“我不要。”
也就對著倪凱倫,敢說一句真心話。
倪凱倫兩眼冒火,一把將她推了個趔趄,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天天去墻根那蹲著拍幾十塊錢一天的破爛戲,何時出頭!”
西棠縮了縮脖子。
倪凱倫說:“下禮拜的星光劇場頒獎典禮,你跟著《宮戀》的劇組走紅毯,我磨破嘴皮才把你塞進去。”
走紅毯的除去導演主演,剩下一兩個名額全公司幾個參與的演員估計爭到破頭,只為了增加一點點曝光率,西棠只好諾諾應允。
倪凱倫低聲說:“你自己思量一下,一把硬骨頭討不到什麼好處,我聽說十三爺想退休,公司可能會拆股,我未必能保你,那些債務,你這樣做十年,也還不清的。”
西棠又挨過去,將頭擱在她的肩上,抱住她的肩膀,閉著眼依戀地說:“我知道。”
倪凱倫叮囑一句:“離姓趙的越遠越好。”
西棠小聲地說:“我知道。”
兩個人挽著手出去。
那夜一直喝到凌晨兩點,趙平津存了心似的,敬了一輪又一輪,西棠跟著他喝,胃里白的紅的沸騰著混著氣泡往上頂,她喝到四肢麻痹心慌手抖,眼都紅了。
最后散場時,趙平津仍然舉起杯子:“汪總,合作愉快。
”
老汪大著舌頭站了起來:“好……好說!”
西棠只好端起杯子,將酒灌下去,喉嚨如一道火舌滾過。
那邊老汪擺擺手,咕咚一聲倒下了。
倪凱倫立刻站起來,寒暄了幾句,叫經理來簽單。
西棠搖搖晃晃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只是手腳有點麻木,意識還是清楚的,這麼多年了,她再也沒有讓自己喝醉過。
她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被絆得踉蹌一步要摔倒,趙平津在她身后,一把拽住她的頭發。
西棠感覺到頭皮一陣痛,然后被拖了起來,臉被強行地轉了一個方向。
趙平津望著眼前的一張臉,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大眼睛翹鼻子,粉嫩嬌艷的唇,水汪汪的一雙勾魂眼,他扯住她的頭發,咬著牙惡狠狠地說:“你到底是發什麼瘋,才把自己整成了這副鬼樣子?”
有那麼一瞬間,西棠以為他是生氣的。
可是半醉時分的眼神清亮,她看到他眼中只有嫌棄和嘲諷。
西棠對他笑了一下,正要答話,趙平津卻猛地松開了她。
西棠撲倒在沙發上,然后又理了理頭發站了起來,笑嘻嘻地往前走。
☆、第 4 章
《傾城宮戀》拍攝進度順利,臨近過年,大家都拼命埋頭趕工,最后的一個禮拜,西棠調去了B組,去了一號山跑外景,寒風呼嘯,每天收工回來,頭發一層都是灰。
天天都在出外景,補空鏡頭,和拍群演的戲份,再也沒有回去過棚里。
棚里這段時間卻頗不太平。
趙平津來了幾次,坐在攝影棚內,他那張臉傾倒眾生的臉和孤傲冷峻的氣質,天生就是一個帶著電流的氣場,宮廷戲的女孩子多,天天有人不小心絆倒電線,撞翻梯子,碰倒擋光板,終于有小女演員借機上去搭話,卻被他冷臉喝退,然后吳貞貞下了戲黑著臉往公司高層打電話,第二天那個宮女就被編劇寫死了,據說臨走時還大鬧了一場,整個劇組猴哭貓叫,精彩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