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叔凌世稼府中情況比較復雜,兩個姐姐和三個哥哥中,有三個為姨娘所生。不過那幾位姨娘還算安分守己,便由大長公主做主,孫輩們不分嫡庶。
所以凌江行十。
可凌江偏生不喜歡別人叫他“十公子”,只因為他的大姐夫姓石。
每每提起“石公子”,凌江都恨得牙根癢癢。他的出現,分走了大姐姐對他的一部分關愛。也因此在大姐姐出嫁時,他還曾抱著大姐姐的腿,哭天搶地,最后竟然還延誤了良辰吉時。
在場沒有一個人責怪凌江,相反竟惹得大家伙兒哄堂大笑,為喜宴更添了幾分熱鬧。
連盛帝都當眾表揚說,凌家這哭嫁的場面真真稱得上是京城貴女哭嫁的典范。
石公子看著自己的小舅子哭得這凄慘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之間有奪妻之恨呢。
到底是年長小舅子幾歲,石公子好哄歹哄,終于用一把上好的太虛長劍獲得了他的歡心,只是這太虛長劍當夜就被凌世和藏入寶物閣,再沒有見過。
倒是凌江一哭成名,成了京城遠近聞名的“凌小公子”。
凌小公子,嗓門極大。
不過,凌江成了凌大人后,敢叫他“凌小公子”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現在還說不清杭州府到底是如何看待這個案子的。”楚柚同意凌江的觀點,但也不完全同意,“但看起來余馬氏更像是來送死的。”
“哦?”這個切入點,凌江倒是覺得可能是條新線索,“說來聽聽。”
“我就是推測。”楚柚不過是隨便說說,這種不嚴謹的話說出口,恐怕凌江要生氣的。
“沒關系。”說起案子,凌江倒是格外大度,他從不評價任何人的觀點。只要是對案子有幫助,哪怕是他自己錯了,他也敢勇于承認。
這也是鐘汝實贊不絕口的一點。
“那……我隨便說啊,沒有證據。”楚柚抬眼看了一眼凌江,看見他的表情還算正常,膽子也大起來。
凌江終于笑出了聲,“我有那麼可怕麼,你半下午對我冷臉的時候,我怎麼沒有覺得你這麼膽小?”
“我……我那是正常遇見陌生人的反應。”楚柚的聲音越來也小,完全沒有底氣。
“我又不吃人,你說吧。”像是鄭重的承諾,凌江重復了一遍,“我說了以后跟著我混,只聽我的就行。若是有人欺負了你,或者你有什麼發現都要及時跟我說。”
楚柚點點頭,這句話被她記了很多年。
“一個犯了罪的女人,縱使臉皮再厚,不會對游街這種事情無動于衷的。如果她是被杭州府用來頂罪的,一定會在能告狀的時候為自己伸冤的。”楚柚一邊走,一邊盤算著什麼,她抬頭看著凌江,卻沒顧得上注意腳下的路。
一個趔趄,嚇了楚柚一跳。
凌江想去扶她,手卻最終停在離她幾寸的地方。看見楚柚站穩當了,又默默把手背到身后。
“注意看路。”凌江張口提醒了一句。
“哦……就算是她不相信為官者,可是一路上那麼多百姓,也夠她掀起輿論了。可是余馬氏并沒有這麼做,而是乖乖地進了京城。”楚柚自顧自說道,根本沒有把凌江的話放在心上,自然也沒有看見他伸出的手。
“繼續。”
“而對于官府來說,不管余馬氏反抗或者不反抗,在押送途中她始終都有可能會說出杭州府某些官吏不作為的現象。
如果只是為了定罪結案,讓她在當地死無對證不是更好。”案情在凌江心中逐漸清晰,楚柚的想法對他來說拓展了新思路。
雖然說,每一種思路都還需要證據去驗證,但是多一個思路,便多一種可能性。當所有證據都串聯起來,真相也就逐漸清晰。
“可以,余馬氏一路上都安靜得很,所以……我覺得他們是商量好的。”
“他們是商量好的。”
二人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也差不多到了大牢的門外。
“凌大人!”大牢的守衛一左一后,抱拳跟凌江打招呼。
凌江點點頭帶著楚柚往大牢里走。
“凌大人……”其中一人攔住他,指指楚柚,“這位可不能進。”
“你們記住她的長相,這位是我們清吏司新來的主事,楚秋笛。”
楚柚悄悄看了一眼凌江,他是今日第一個沒有強調自己是“女官”的人。“女官”這兩字像一套無形的枷鎖,讓她莫名得不舒服,就好像女官不是官一樣。
兩位獄卒也是第一次見女官,著實好奇得很。聽到凌江的介紹,也拱手抱拳,“楚大人,多有得罪。”
“二位大哥叫我楚柚就好。”楚柚回禮,回得是官場所用的抱拳禮。
這一點凌江很滿意,孺子可教,有些規矩不用費口舌,楚柚就懂。
凌江帶著楚柚進入右邊的隔間,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中間放著一張八仙桌,周圍擺著幾把凳子。臨近靠近窗戶的地方,放了許多刑具。每一樣看起來都冷冰冰的,光是看著就覺得汗毛倒豎了。
窗外的天色還不算黑,獄中卻已經燃起了火燭,明明暗暗閃爍著光亮。
刑具的影子映照在墻壁上,活生生像個人影,時不時還隨著燭光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