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王保持著為君者該有風度和冷靜,語氣平淡,像是在談一樁小事,但每一個字傳 進他的耳中又是振聾發聵。
“秦王送來和親的長公主病篤,是存心打虢國的臉。她的一身病痛都是拜秦王所 賜,若非秦王,你的太子妃又怎會早逝!于公于私,這出兵的人都該是你!你既不愿出 兵秦國,寡人也并不強求。只是她的尸體······既是敵國的人,就交給你三弟去祭旗吧!”
“父······父王?!”旬瀲廂緊緊抱著虢王的雙腿,抬起頭,哽咽著央求,“父王,我 去,我去······秦國的江山我一定拿下來,只求父王容她安安穩穩地入陵寢······”
秦國,數十大大小小的官員在城門口跪迎溫御涵。
溫御涵身上都是傷,擦了嘴角的血,騎上了馬,他大喝一聲:“回宮!”
他們守了大半年,終于守回了自家的王,卻是這幅尊容。
“王上,王上在虢國半載有余,虢國卻是如此對待我王!我泱泱大秦,尊嚴何在! 臣請出兵虢國,一血恥辱!”
為數不多的官員附和。
溫御涵眼中隱藏著殺機:“長公主犧牲個人方才換得寡人回國,你們是想陷長公主 于危難?該死!”
不待溫御涵下旨,總管已經上來將幾人拖了下去。
溫御涵去了卿塵殿,呆呆坐了半晌,沒有人去打擾他。他又去了昭獄。
趙阮還被關在昭獄,大半年的時間,她如今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看見溫御涵來了,妄圖抓住最后一線生機。趙阮委屈又可憐地哭訴道:
“阿涵!阿涵!放我出去吧。我們還回到從前······”
溫御涵陰沉著一張臉,拎著她的腦袋砸到了昭獄的墻上。
趙阮頭昏腦漲,耳邊嗡嗡鳴響。“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溫御涵冷聲道:“坑殺!寡人要親自監刑!”
趙阮氣急敗壞:“溫御涵,你說過要放了我的!君無戲言!······”
“昭獄的所有人,一律坑殺!”
頓時,昭獄的地上跪滿了人,個個都淚流滿面地恐懼哀求:“王上饒命······”
溫御涵充耳不聞,冷眼看著。
趙阮被侍衛拖出去,剝去衣裳,推下了數丈高的深坑。
侍衛搬來了巨石,溫御涵擺手阻止:“用土活埋。”
巨石又被搬下去,侍衛不停地填著土,趙阮在坑內不停地跳躍閃避,不停地辱罵。
坑漸漸被填平,辱罵聲越來越小了,最后沒了聲音。
溫御涵又回到了昭獄,在當初紜若煙呆的角落里,一坐就是數個日夜。
他躺在地上骯臟的水洼里,抱著旁邊的潮濕稻草。
稻草下面掉下兩根銀γβ針。銀針發了黑。
原來她一直知道自己中了毒,一直在自己解毒。
是他,讓她一次又一次錯過時機。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個日夜,太醫跪在外面捧著藥箱問他:“王上保重身體,秦國還 要靠王上。臣請替王上診脈。”
他會保重身體的。旬瀲廂那個小人一邊說要放他走,一邊又派了人暗殺他!若非他 早有打算,早就死在回秦的路上了。
那樣的人跟她在一起,他怎麼能放心!
不消片刻,總管來報說:“王上,長公主歿了。”
溫御涵眼前一黑,將沾著毒的銀針刺進自己體內。
太醫疾呼:“王上!”
又過了沒多久,總管跪在地上:“王上,虢太子廂率十三萬大軍壓境,揚言,要為 長公主報仇!”
溫御涵站起來,手掌壓著兩根銀針,直至銀針完全沒入體內。
“阿煙,既然你不能等我了,那我就去找你!你放心,我會在找你之前,替你把仇 報了!”
第四十章 海棠花謝了
溫御涵帶兵親征迎戰。
卿塵殿,溫御涵換上了鎧甲。扣上玉帶的時候,銀針在體內游走,從內而外地戳穿 了皮肉。溫御涵咬著牙,又將銀針壓回了體內。
此后,他拒絕了太醫的診脈。銀針戳破了就又塞進去,沒有人知道銀針已經離他的 心臟不遠了。就連他自己,除了每日思念的時候感覺心臟一揪一揪得疼,其他時候,他 都像個正常人。
戰況持續三年之久,秦虢邊境百姓紛紛遷移,數百里內寸草不生。
寒食之日,是他們三年來第一次在戰場上見面。只為祭祀紜若煙。
旬瀲廂拿著一封信紙在他面前晃了晃,問他:“阿煙留了一封信給我,想知道她說 什麼嗎?”
溫御涵咬著牙:“她說什麼?”
“秦王這就不對了。這可是秦王想知道,并非孤非要說給秦王聽。要孤告訴你,秦 王總該給孤一個理由。”
溫御涵不屑瞧他一眼,大罵:“虛偽小人!”
說罷,打馬回去。
雙方各自擺開了陣勢,廝殺震天。
血氣橫天,萬箭齊射的戰場上,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女子,渾身是血,如同煉獄里 爬出來一樣,哭著喊著:“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溫御涵站在高樓,呼吸停頓了片刻,一眼就看出,那是阿蘭!
雙方因為一個女子偃旗息鼓。
阿蘭背著包袱,身上、臉上被泥土蹭臟了,眼前看到的所有都是紅的,睫毛上被鮮 血淹沒了。
一株海棠樹下,阿蘭仰著小臉看他們。
“秦王,太子廂,公主此生所求是什麼,你們都知道嗎?”
“公主一生飄零,無處可依。她說,秦王雄才大略,可救亂世。
她說,太子仁德愛 民,可救萬民。”阿蘭撿起落在地上的花瓣。“海棠花謝了。可惜,公主已經不喜歡 了。阿蘭要去陪公主了,兩位自便。”
心臟一抽,銀針從胸口竄出體外,溫御涵已經倒在了地上。
一生飄零。
她所求不過是個“安”字。
天下之亂,唯“安”可破。
她想要他結束這亂世紛爭!可他卻親手引發了這場大戰,致使民不聊生!
該死的從來不是她!
不知道現在去陪你還來不來得及。
溫御涵閉上了眼,渾身痙攣抽搐。
旬瀲廂大夢一場,恍然驚醒,重新看了一遍那封信,攜手共治天下,原來是這個意
思!
原來她這麼了解我們,知道我們不會一笑泯恩仇,所以用自己的命留下這封信。
回到虢國,旬瀲廂陰氣森森地帶兵進宮,包圍了大政宮。
虢王后知后覺地推開宮門,一臉不可置信:“你放肆!你這是要逼宮嗎!她還在寡 人的手里,你怎麼敢!”
旬瀲廂抽出一把劍:“她已經不在了。父王,現在沒有誰可以逼我了。包括您。”
旬瀲廂堂而皇之地進入大政宮,聽見外面嘶喊的聲音,低聲喃喃:“阿煙,如果你 在,一定會說我不仁德了。不過沒關系,現在你看不到了。”
三年后,天下大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