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之極力穩定下心神,正欲為自己剖白之際,卻聽劉沖又高呼道:
“我跟了你一年,里外尊你為師,可你教了我什麼?你從教交過我卜算一事,反倒是日日讓我想著辦法生事,你說只有天下不寧欽天監才會一直得朝廷重用,你才會一直有好處撈!”
他說著,忽而回身沖蕭景珩深深一叩首,哽咽道:
“微臣害死了皇嗣,自知罪不容恕,也沒臉再求皇上寬宥,這便了斷了這條賤命,跟下九泉與二位小主子賠罪去!”
說罷,劉沖便十分決絕地將腦袋撞在了身旁的雕鳳紋金柱上,
當場暴斃。
小印子連忙將尸身抬了下去,
這一次,倒換作是檀越之百口莫辯了。
和昔日他與惠妃聯手構陷宋昭一樣,
這關鍵的證人以死相告,死人嘴里又是挖不出東西的,
所以這冤,昔日宋昭只得受著,今日的檀越之,亦是如此。
寧婉霜泠然發問:“這宮里頭的亂子是你自己攪弄出來的,說明你所謂的卜算之術,不過是無稽之談。那麼本宮很想知道,你既然沒有那批天算命的能耐,那你當日是如何算出,皇上會在江南遇著行刺之事?又是如何算出江南會爆發水患,遺禍無窮?”
她緩一緩,似是忽而想到了什麼,忙神色訝異道:
“還是說,皇上遇刺與江南水患,也是你攪弄出來的風波?”
寧婉霜這樣的揣測,是有些不合理了。
單憑檀越之一己之力,他斷是沒本事做出這麼多事的。
不過蕭景珩卻于此刻聯想到了昔日蕭景琰的進言,
昔日蕭景琰說,江南水患全因蚩東壩決堤而起,而蚩東壩決堤,卻有很大概率是人為。
蕭景珩將許多事串聯在一處,心中凝著的疑影也逐漸清晰起來,
“憑你一己之力,是絕對做不到這些的。說,你究竟是何處派來的細作!?”
【第329章 向死而生1】
蕭景珩說這話的時候,眼尾的余光不經意間掃了穎妃與如常在一眼,
她二人的身后一個是阿達胡部,一個是蒙古,都是曾經為蕭景珩所忌憚過的番邦大國,
她二人原本是不對付,但此刻卻是不約而同地向蕭景珩福禮下去,
“皇上明鑒,臣(嬪)妾母族絕無此心。”
檀越之也是開口辯道:“皇上,微臣對您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寧婉霜嗤笑一記,轉而橫眉瞪著他,“無二心你都敢謀害皇嗣,若生了二心,你豈不要掀翻了啟朝的天?”
她犀利的目光自上而下審視著檀越之,越看越是不順眼,
“你誆騙圣上,謀害皇嗣,還敢穿著這身天恩朝服?康玉斌,扒了他的朝服,即刻押入慎刑司嚴刑拷打!”
寧婉霜此話一出,蕭景珩也不開腔,
這檀越之霎時就從御前的大紅人,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階下囚,
故而這次康玉斌待他,也是連半分的客氣也沒了。
帶人扒他朝服的時候,動作也是十分粗暴,
瞧著連里頭穿著的內襯都給扯爛了,露出他腰腹間小麥色的皮肉,要這麼多后妃看著,實在是有礙觀瞻。
云妃本是捂著眼下意識別過臉去,
卻是余光一晃,似乎在檀越之身上窺見了什麼,
轉而定睛望去,才見檀越之的后背正中處,竟刺著一青蓮淬火的圖案,
云妃嚇得驚呼,“那是......皇上!您快看吶!”
她這一嗓子喊出去,不單是蕭景珩,幾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檀越之后背的黥體圖案給吸引了去。
后妃中有人不識得那圖案,但寧婉霜卻對那圖案是再熟悉不過了,
此刻她也是一臉的驚詫,似還有些害怕地攙起了蕭景珩的臂膀,
“皇上......那是青蓮教的圖騰!這......前朝余孽當日不是已經被臣妾父親剿滅干凈了嗎?他怎會......”
寧婉霜口中提及的青蓮教,是在啟朝之前的章朝,留下的余孽于民間暗自勾結而成的組織。
乾元三十七年時,青蓮教曾連同異部向啟朝起兵,
但最終不敵寧柏川麾下啟軍驍勇善戰,以大敗而告終。
此戰后,先帝下旨剿滅青蓮教余孽,無論老幼婦孺一個不留。
蕭景珩也是沒想到,原以為早就已經銷聲匿跡的青蓮余孽,竟然會蟄伏在自己身旁這麼久,還將他輕而易舉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堂下,檀越之被侍衛扣押著,他自是沒辦法看清自己后背的。
可聽寧婉霜方才所言,他大抵也能猜出他后背的紋身是什麼了......
這件事原本若只到劉沖的‘以死相告’,最多也只能坐實檀越之有謀害皇嗣之嫌,但卻不能代表他有動機、有能耐去安排人刺殺蕭景珩,更炸了蚩東壩。
可若是給他扣上一個前朝余孽的帽子,那所有的事,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他本是想辯駁,但心下也一瞬明白了,這個紋身的由來。
當日,他由著合歡替他針灸拔罐,恍惚間沉沉睡去,
只怕當時,房中已經被點上了迷香,而這紋身,也便是在那時由合歡親手紋上去的。
后背貼著脊梁正中的位置,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瞧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