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訝異過后,隨風過,蕭景珩看上去很平靜地問了句,
“是誰告訴你的?”
宋昭面無表情地看著蕭景珩,似是灰心到了極處,言語間也不見絲毫起伏,
“誰告訴我的重要嗎?重要的是,皇上真的如此做了。”
蕭景珩曾想過無數次,倘若真相被宋昭發現,將會釀成怎樣的局面,
可他卻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樣突然,令他猝不及防。
宋昭句句冷絕,是要將所有的難堪都攤在桌面上,逼得蕭景珩啞口無言。
他只覺喉頭發緊,最終只是啞著聲音吐出一句,
“朕聽信讒言,對不住承煜,也傷了你。”
“對不住?”宋昭像是聽見了極有趣的笑話,忍不住嗤笑道:“您是天子,向來都是旁人對不住您,您何來對不住旁人的時候?”
蕭景珩聽出了她話里的反諷,但因著心下有愧也不與其計較,只道:
“此事是朕錯得糊涂,朕知你一時心緒難以平復,但朕此番能來尋你,能與你坦誠相待,不也正是為了給彼此一個機會?昭兒,朕明白你待朕,是少有的真心......”
“皇上此刻覺得臣妾待您是真心了?”宋昭怒極反笑,“您常說您身旁總是充斥各種謀求算計,您日日活在那些陰謀詭計里,實在倦得很。
您說無人懂您的困苦,幸得臣妾陪伴在您身側,才有所寬慰。這些話您說著,臣妾聽著也便信了。可到頭來,臣妾對您的信任,又換來了什麼?”
至此,她臉上別扭的笑意一瞬僵住,忽而沖蕭景珩聲嘶力竭地吼道:
“換來了夫君的厭棄!換來了承煜的枉死!”
她瘋魔似撲上前,用力捶打著蕭景珩的胸膛,
淚水迷蒙了她的視線,只聽她含糊不清地哽咽道:
“承煜他才剛剛滿歲,他那樣怕黑,那樣膽小,你卻忍心將他活埋入帝陵?你怎麼忍心!午夜夢回,你夢見承煜沖著你笑,粘著你叫父皇的時候,你如何能睡得安穩!?”
宋昭錐心泣血的斥責,每一個字都精準踩在了蕭景珩的痛點上。
他亦是紅著眼,一把攬住情緒激動的宋昭,想先讓她冷靜下來。
而宋昭卻應激似的,拼命推搡著蕭景珩,從他懷中掙出來。
她向后退了兩步,揚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漬,
“你別碰我!我覺得惡心!”
聞言,蕭景珩表情明顯僵愣住了一瞬。
他顯然沒有料到,昔日那樣柔順的女子,竟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合上眼簾,將眼底的濕潤忍回去,
再度掀起眼皮的時候,那雙眸子便又深幽如寒潭般要人捉摸不透,
“朕是錯了,但也認了,你還要朕怎樣?承煜也是朕的貴子,你心疼他,難道朕便不心疼嗎?”
聽得他言語間的顧影自憐,宋昭更是嫌惡到了極點,
她索性連彼此最后一點顏面也不顧了,冷冷抬眼,一字一句道:
“心疼?種生基,埋福祉,用親生骨血的命,去續您的千秋萬代。您這心疼,可廉價得很!”
這席話,仿佛揭開了蕭景珩一直藏匿得很好的瘡疤,
既是說他懦弱無能,又言他貪生怕死,枉為人父,
字字珠璣,極盡羞辱。
每一個字,每一個音,都如墜千斤般朝著蕭景珩砸去,
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倏然抬手,掌心落處則是向著宋昭的臉頰。
怎料宋昭卻是不躲,反而上前一步,將臉頰湊了上去,揚眉看他。
蕭景珩手上動作一時僵住,宋昭凄然而笑,
“打啊?反正兩年前您都已經打過了,也不差這一下。”
蕭景珩曲了曲手指,終是輕輕將手落下來,
“你非得與朕如此嗎?”
他問,冰冷的指尖劃過宋昭不戴珠翠的青絲,一如當日宋昭初次侍寢時一般。
昔日事猶在眼前,只是眼前人,如今眼底,也是唯余恨意了。
宋昭轉眸不再看他,而是平靜地說:“皇上若覺得臣妾出言不遜冒犯天威,大可一道圣旨將臣妾也活埋了去。臣妾得此殊榮,也可早些去陪我那孤身上路的亡兒。”
她不哭了,也不鬧了,
甚至連他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蕭景珩手指繼續向下游移,劃過宋昭的臉頰,抬起她的下巴,迫她與自己對視著,
“朕知你心中苦楚,今日朕來,也是想著將你先接出冷宮......”
“不必。”宋昭攥住他的手腕,暗暗發力將他的手挪開,而后字句決絕道:
“皇上已經廢了臣妾,又何必再為著一個廢妃,鬧得前朝后宮諸多不滿?過了今秋,嘉睿皇后三年國喪已滿,后宮又可添置新人了。”
她說著忽而自嘲般笑笑,又輕撫著臉頰悵然道:
“皇上身邊從不缺人伺候,又何必執著于我這個金玉其外的擺設呢?”
蕭景珩喟嘆道:“你當真要如此?”
宋昭卻是懶得再與他多說一句,
“我累了,你自便吧。”
話落,全然不顧身后蕭景珩的聲聲呼喚,頭也不回地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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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生而為棋】
當夜晚些時候,昭純宮。
惠妃于冗長的夢魘中醒來,驚出了滿身的汗,
睜眼的一瞬,她便下意識伸手向自己的腹部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