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兒上有人影晃動著,她抬頭,見云杉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根長挑的棍子,往一頭裹了布,涂滿了漿糊,正一跳一跳粘著樹梢上的蟬。
宋昭道:“這坑土的地不平,你別蹦蹦跳跳了,仔細摔著。”
云杉抹了把額前的汗,燦笑道:“沒事小姐,這些蟬聒得人頭疼。奴婢把它們都粘下來,別叫擾了小姐清凈。”
宋昭淡淡地笑著,“都在冷宮了,哪里還有比這更清凈的去處?”
聞她此言說得傷情,云杉這才后覺說錯了話,忙打了個岔子道:
“今日是小姐生辰,佟姐兒和貴妃娘娘都惦記著,偷偷著人給小姐送了壽桃、長壽面,還有許多小姐喜歡的精致小食,樣樣都......哎呀!”
云杉邊是粘蟬邊是回話,一不留神就崴了腳,
幸而宋昭離她不遠,忙扶住她,又無奈嘆了聲,
“你瞧我說什麼來著?”
云杉傻呵呵一樂,調皮地沖宋昭吐了吐舌頭。
她人倒是沒怎麼樣,就是這一踉蹌,將頭上戴著的株花落在了地上,
她瞧見了立刻將株花拾起來,又十分仔細地撣著上頭的灰土。
云杉向來不喜金銀玉翠,心思也不在打扮上,
但她對這枚珠釵,卻是十分上心。
宋昭知道這株花是小福子送給云杉的,于是輕聲問了句,
“你與小福子把話說開了嗎?”
云杉微微一怔,攥著株花的手慌亂扯了扯,顯得局促,
“小姐說什麼呢......我、我與他有什麼話要說開?”
她嘴上不認,但臉卻紅了。
宋昭淺淺一哂,“我又沒說什麼,你怎倒先臉紅起來了?”
“哎呀!小姐......”
丫頭羞的要跑,宋昭卻是拉住她的手,斂正容色看著她,
“你不嫌他是不全之人?”
云杉倒是沒有猶豫,堅定地點頭,弱聲道:
“在奴婢眼里,他一切都很好。男女之間也不盡是臥榻上的那些事,有時候能遇著一知心之人,已是很不易了。”
她低頭垂眸踢弄著地上的碎石子,緩一緩后,又聲若蚊嗡地喃喃了一句,
“且既然喜歡,又何來嫌棄呢?”
宋昭唇角揚起的笑意更濃,“那就是他有福氣了。你們彼此心意相通,來日我便向皇帝討個恩典,只管成全了你們。”
“不不不。”云杉連連擺手,“小姐此番出了冷宮,只管為自己籌謀就好。您的路走得坎坷,奴婢萬不能拖累您。”
“無妨。”宋昭云淡風輕地截斷了她的話,從容道:
“此番回宮,別說是讓皇帝賜你們成婚了。我便是要登月摘星,他,也得順著我。”
說話間,秦泰推門入了庭院。
他手中提了個食盒,將其放在宋昭面前的石桌上后,方道:
“今日是小主的生辰,御膳房做了這些精致可口的菜式,小主用一些。”
宋昭淡淡地說:“擱那兒吧,這會兒也是沒胃口。”
云杉打趣道:“秦侍衛糊涂了。方才不是才送了順嬪娘娘和貴妃娘娘的東西進來嗎,小姐才用過膳,這會兒哪里還吃得下?”
擱平常,秦泰多少會與云杉玩笑上兩句,拌拌嘴也算逗個樂子,
可今兒個他卻異常嚴肅,不茍言笑道:
“今日這飯,小主還必須得吃。因為這些是皇上命人送來的。”
宋昭一聽這話,便心下了然。
她果斷將食盒啟開,取出銀筷,夾了一筷炙牛肉送入口中。
繼而抬眸環顧四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冷宮,
只待將鮮嫩緊實的肉滑下喉頭后,才冷冷地說了句: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生辰賀禮了。臣妾,多謝皇上圣恩眷顧!”
這日這些珍饈,宋昭吃不了幾口便生了困意,
旋而得云杉攙扶,回了房中小憩。
*
“知了~知了~”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蟬鳴聲,似有微熱的風拂在宋昭的臉上,
那風中卷著梨花的香氣,催得她緩緩抬起發沉的眼皮。
柔和的光線撞入眸中,映入眼簾的,是梁上雕畫的祥云展翅金雀,
雀羽色澤艷麗,隱隱閃動光澤,叫人驚艷的挪不開眼。
她緩緩坐起身,才見身上蓋著的是輕薄的蠶絲涼被,榻前圍著的是薄如蟬翼的柔影紗,
那紗被風拂起來,掀開了一條縫。
宋昭好奇地望出去,瞧著暖座旁的紅木鏤花菱窗半開著,
屋外庭院遍種名貴花草,是瞧不盡的姹紫嫣紅。
她正癡癡然貪看著,
倏然,耳邊傳來了一道掩不住欣喜的男聲,
“昭兒!你醒了!”
有人一陣風似地朝她奔來,掀開榻前紗,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醒了就好。朕真怕你有個什麼閃失......”
男人身上月麟香的氣味幽幽淡淡的,卻是極為霸道地鉆入了她的鼻息間,
宋昭猛地一怔,驀地將男人推搡開。
她拉起薄被護在身前,驚慌的明眸中閃爍著疑光,警惕地盯著男人,
同時身子不住向后縮,直至抵到了墻角,才茫然地開了口,
“你......你是誰?”
聞言,男人臉上的喜色一瞬冷下去,既是疑惑又是震驚道:“昭兒?你不記得朕了?”
“我......我......這是在哪兒?”
宋昭渾身止不住地打著顫,
她蜷起腿來,將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瞧著可憐極了。
于此刻,云杉忙躬身上前安撫著宋昭的情緒,也是奇怪道:
“娘娘這是怎麼了?這是您的長樂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