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也沒去尋他,只在房中靜靜地整理著被他弄臟、弄皺的衣裳。
我看著那身天水碧色的常服,不知怎地,方才那股酸楚的感覺翻涌上心頭更甚,不覺連帶著鼻尖也跟著發酸了。
明日,
若江慕夜與哪家姑娘投了眼緣,擇吉日便要離宮開府,或許這輩子我都不能再見到他。
爹爹與阿娘離世后,我每日相對最多的人就是他,
雖然他為主我為仆,但我私心里,卻早就已經將他當做了最重要的人。
這天晚上,我在房中候了江慕夜一整夜,他徹夜未歸。
翌日,官家女兒入了宮,也是遲遲不見他露面。
后來還是帝君下了早朝親自來燭陰殿質問,事情鬧大了,他這才姍姍來遲。
那日他與官家女兒相見我并沒有跟去,后來我聽說,他和蚩部的圣女十分投緣,帝君當即便敲定了他們的親事。
自那之后,圣女順勢在宮中住下,大婚日前也可和江慕夜多多培養感情。
那段時間,江慕夜也不常回燭陰殿了。
除了政務上的忙碌,從前與我相對的閑暇時間,而今也都被他盡數挪去陪伴蚩部圣女。
我偶然在天水碧園見過他們一次,
遠遠瞧著他們比肩的背影,有說有笑相游漫天花雨間,儼然一對璧人。
我立在原地不敢上前叨擾,目光緊緊跟隨著江慕夜,
直到他的身影隨著夕陽西下一并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的心也像是缺落了一塊,被他的余影帶走了。
我那時才驚覺,原來在他身邊安穩的日子過久了,我竟從來都沒有預想過,云泥之別的我們早晚會有分離的一日。
而這一日逐漸接近,我才明白,離了他,我大抵又要變成了無落處的浮萍。
江慕夜成婚的前夕,破天荒回了趟燭陰殿。
我見他面帶喜色,許是沉溺于即將新婚的歡喜中,便掩飾好我的小心思,笑著與他打趣:
【明日成家,今兒這是回來看故地最后一眼嗎?】
我這話僭越,引得一眾宮人矚目。
可一直以來,于私下我都是這麼跟他說話的。
左右今日也是最后一面了,哪里還顧得上講究那麼多規矩呢?
我冒失一點,或許他便不會那樣輕易就忘了我。
而他呢?
我的揶揄他并不接,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攥住了我的手腕,強勢拉著我出了殿,也不知要往哪兒去。
他攥著我手腕的力道拿捏得很好,不叫我痛,也不叫我能輕易掙脫。
我只得隨著他去。
我倆一路走了好遠,直到入了一間早已被廢棄的屋舍,他才松開我。
那屋舍從前著過火,雖沒有傷著人,但瞧著不吉利也便擱置不用了。
我瞧著那里頭一件擺設都沒有,只在正中的地方蓋著一塊黑黢黢的油布,下面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不等我疑惑開腔,他先問我:
【香云說你昨兒個哭了一夜,可是舍不得我?】
我哪里料到他能問出這樣不要臉的話?
猝然聞之,不受控地紅了臉,結巴地否:
【我是鬧了腹痛,與你何干?】
可他卻滿目柔光地看著我,沉聲與我溫言:
【那便是我舍不下你了。】
說罷,他躬身掀開了那塊神秘的油布。
我才瞧見油布之下掩著的,竟是十數盆開得茂盛的向陽花。
它們高昂著花首,齊齊探向一處,欣欣向榮,生機盎然。
我被這場景震撼住,心里一陣咯噔。
向陽花是爹娘的定情花,也是我尚陽之名的由來。
我少時見過爹爹從外鄉帶回此花,因著燭陰紅土難以養活,后來便很少見了。
或許正是因為稀有,我才格外念著,
從前夜里與江慕夜閑話時,他曾問過我喜歡何花卉,我脫口而出的便是此花。
我詫異地問他:【這是......】
他不看我,躬身細心擺弄著花枝,只道尋常:
【沒有回燭陰殿的這段日子,我都在忙碌這些。】
遲鈍如我,從他的舉止言行中,也是明白了他的心思。
那時我的心簡直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雙腿被灌了鉛似的,像塊榆木一般立著。
直到他回身看向我的眼,我才慌忙別過身去躲避彼此眼神的交流,又揣著明白裝糊涂,別扭地說:
【多謝殿下。明日成婚今日還想著送我別禮。倒是我沒規矩了,也沒備下什麼送與你。】
【成什麼親?我不過是個被人拋棄的可憐人罷了。】
他先是搖頭苦嘆息,后來又笑:【我與蚩部那女娃說,他日若啟朝攻入燭陰,我為儲君必無活路。她是我的內人,必是要與我生死同穴的。她怕了,連夜跑回了蚩部去,悔了婚。】
聞言我先是震驚,又后覺這都是他戲弄人家女娃的把戲,
帝君要是知道了此事,定會重懲他!
我忙勸他:【殿下年歲不小了,如何還能依著自己的性子亂來?】
可他卻步步逼近我,直到將我抵到了墻角,才環住我的腰肢,猝不及防將我擁入懷中。
我與他貼得很近,甚至能聽見他與我一般亂了的心跳聲。
見他低首漸漸湊近我耳畔,低低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