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斗有時候會覺得神奇,仇野狐哪兒來的那麼多覺可以睡。
后來聽葉樹說,仇野狐的爸媽鬧離婚,仇野狐小小年紀在法庭上被法官問要跟著誰,仇野狐覺得自己的媽媽每天都在家里哭,感覺如果跟了媽媽,她會哭得更慘,所以就選了跟爸爸。結果媽媽聽到這個結果當場昏了過去,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了心跳。
故事很陳舊,一開始的時候是恩愛的貧窮夫妻,后來丈夫逐漸有錢,移情別戀,妻子發現了歇斯底里,不可置信—大抵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俗套的悲哀,后來卻發現命運一視同仁,對所有人都準備了歷史悠久的狗血,時機到了就狠狠潑到人頭上。
因為丈夫的背叛,女人已經很久沒睡過完整的覺,吃飯也有一頓沒一頓,好不容易吃進去又吐出來,神經極度衰弱的女人在法庭上聽到自己兒子選擇了“父親”,當場覺得人生可笑不值得,說是昏過去,其實就是直接猝死了。
仇野狐親眼看到自己母親死在面前,甚至可以說死因是自己。
少年的驕傲讓他依舊笑著,鬧著,做著同齡人眼中的年級大佬,但是夜里卻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一閉眼就是母親猝死時彎曲僵硬的手指還有灰白的臉色。
夏北斗心疼仇野狐,大人犯的錯,怎麼可以讓小孩兒承擔。
夏北斗不自覺地“放過”了仇野狐很多回,只說陳雙念,讓陳雙念去監督仇野狐,因為仇野狐看起來只樂意聽陳雙念的—不然沒事兒給她接水換水干嗎?
葉樹說得好,教育的真諦是一視同仁,更是因材施教。
她沒有看錯人,陳雙念真的讓仇野狐從大人施加的牢籠里走出來了。
知道仇野狐回來復讀,夏北斗問他:“這次復讀是想考哪兒啊?”
仇野狐笑了笑,曾經總是漫不經心,對什麼都不關心的少年,這時候眼睛里露出閃閃發光的期待和向往,他說:“岳鹿大學。”
夏北斗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但還是鼻酸了一下。
她就是覺得很欣慰。
她拍了拍仇野狐的肩,像是在回憶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
“那,加油。”夏北斗微笑著。
她已經不年輕啦,她也已經很久沒想起她那個同桌。
她和葉樹有時候也會吵架,學校里叱咤風云的校長,回到家里連碗都洗不好,偷懶把內褲和襪子一起放進洗衣機里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讓他倆時不時就拌嘴、冷戰。但是過年的時候,如果要看春節聯歡晚會,她還是會靠在葉樹身上,許下來年也要好好過日子,把父母老人照顧好,把孩子養育好的愿望。
年歲更迭。
葉樹從崗位上退休退下來,老年生活規律得近乎無聊。
清晨點上一支香,然后提著鳥籠去公園里散步,回來的時候拎上兩個包子,自己吃一個,然后給夏北斗帶一個。
黃昏的時候,葉樹會推著輪椅,把夏北斗推出去轉轉,看看夕陽。
他耐心地教夏北斗:“我是葉樹,你的老伴兒。”
夏北斗明明已經滿頭白發,眼角、嘴邊都是皺紋,但是一雙眼睛卻懵懂無知。她得了阿茲海默癥,慢慢地失去記憶,慢慢地不認識人,慢慢地就會死去。
葉樹帶著她去自己釣魚的池塘,旁邊有一棵梧桐樹。
梧桐樹長得特別好,樹枝丫全都撒開,龐大的樹冠,上面有鳥窩,時不時飄下一片葉子。
夏北斗愣愣地撿起落到自己膝蓋上的梧桐葉子。
葉樹笑了笑:“還記得嗎?我們以前在岳鹿中學,那里有好多梧桐樹,葉子一不小心就會鋪滿地。”
夏北斗像是突然恢復了神志似的。
她回頭,望著身后推著自己的葉樹:“你是不是又把內褲、襪子攪一起洗了?跟你說了不要那樣……”
遍地秋風。
沉默的池塘永遠不會懂為什麼岸邊那個高大健朗的老頭兒會突然痛哭出聲,沉默的池塘也不會懂為什麼那個看起來明明很瘦小的小老太太會掛著溫柔的笑,輕輕拍老頭兒的背,安撫這個難過的遲暮老人。
“我也很想你。”夏北斗柔聲說。"
殺死一場暗戀 "程程喜歡仇野狐。
不是心血來潮的那種喜歡,她的喜歡埋藏了三年,從高一入學的第二天開始,她就喜歡仇野狐。
首先,程程想,她必須得承認,那麼多男生,她一眼就看見仇野狐,確實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言情小說里總是描述男主眉眼深邃,星眸劍眉,下頜角鋒利,鼻梁英挺怎麼怎麼樣,她總覺得太夸張。
程程在自己周圍掃了一圈兒,一個像樣兒的男生也沒有—這就感覺是女媧造人,把那些邊角碎料全堆她身邊了。
是在看見仇野狐之后,程程才明白,小說里沒有夸張。
程程在一瞬間,甚至忘了呼吸,忘了思考。是仇野狐在一群男生的簇擁下走遠之后,她才緩緩把那口憋著的氣吐出來。
她恨自己語文沒學好,臨了看見仇野狐,居然不知道該怎麼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