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定我基本理解了他所說之事,身體略微向我傾斜,略微壓低了聲音,繼續開口:
“除此之外,我認為還有別的原因,當然這是我個人的猜測。你能體會從一個世界的統治者突然變成奴隸的感受嗎?如果內容不能從自己手中誕生,那麼后續的整套流程都是為別人服務的,鳩占鵲巢。這些老板們在《藍冠鳥》這件事上已經被利用了一回了。這本小說掙來的這些錢,就好像是這本該死小說的作者施舍的一樣。這已經夠讓他們氣急敗壞的了。”
我沉思了一會,然后看向澤西。我很清楚,有什麼事情是他想拜托我去做的,但我不想點破這一點。我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今天發生的事就是普通的一次傾聽老友對于工作上的抱怨。在我們四目相對之時,我明白澤西也在以相同的眼神看著我。他知道自己的訴求已經被接收到了,在等著我的回應。第二次,這房間被沉默籠罩。只不過這一次,發生著激烈的心理博弈。兩個人各自握著最大程度拉伸的皮筋兩端,但是沒有人愿意先松手。
終于,我察覺到了他的松動,正當他欲將開口的時候,我選擇了先發制人。
“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這麼大老遠過來給我講這麼精彩的故事,我聽得挺入迷的。不過時間也不早了,你要麼早點回去把工作做完然后回家睡覺吧。”
顯然,我的逐客令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澤西攤在沙發上的四肢完全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他意識到我的回絕態度,嘆了口氣:“我要是不是沒辦法了,我也不會來找你。
幫我找到這個人。”
“不干,我哪有這本事啊。我這一天天的足不出戶,誰也不認識。我連出門找個公共交通估計都費勁,我怎麼幫你找。”我回絕得很干脆。
“這都不是重點,你需要的一切資源我們都可以提供,包括資金。事成之后還會再給你一筆不菲的報酬。”
“沒勁。誒,話說這次上面下的命令這麼死嗎?我也知道你要不是走投無路了也不會來找我,但為這些人鞍前馬后…….實在也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以為這句話能徹底擊潰澤西,讓他放棄堅持的想法。但是沒想到的,聽到這句話,他好似露出了一種等待已久的表情。他從沙發上直起身子,又喝了口水,說到:
“我他媽才不關心那幫人無聊的自尊心。”
“那你這麼大費周章圖什麼呢?“
“我覺得,這本書,能帶我們找到她。”
他說完這句話,就像扔出了讓他穩操勝券的最終王牌,重新仰在沙發上,不再多說。他知道,他已經掌握了這場談判的絕對主動權。
他是對的,我沒有任何掙扎的余地了。第三次沉默降臨,而且持續的時間比以往都長。這是我重新將散落的記憶片段接合,同時清掃在這個過程中被反復撕裂的情緒的過程。
“你有多大把握,你知道的,要是這次嘗試再失敗,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我終于有了足夠的氣力發起詢問。
“我不敢說,但我覺得是很有機會的,至于原因,我沒法透露。”他直視著我的眼精,緩緩說到。但也正是這一行為,讓我察覺的他的思緒實則有所躲閃。
但我已經沒有辦法思考這麼多了。
“時限是多少?”
“越快越好吧,但最好趕在下一本書出來之前。雖然誰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有下一本,有的話會在什麼時候。”
“嗯,知道了。”
我思考了一會,逐漸從剛才的情緒波動中回過神來。
“暫且說如果我足夠幸運,找到了這個神秘的作者,你們之后打算怎麼處理。”
“按理來說,要麼被收入編制,要麼消失。但是他的行為已經被視為宣戰了,所以第一種的方法大概率是行不通。但是具體怎麼處理,我就不得插手了。”
“嗯,反正也不是我該管的事。”
多年的熟悉和思維模式的相似,使得我跟澤西之間的大部分交流得以超越語言的限制。從我的眼神中他讀出了我別無選擇的接受,我從他的肢體語言中也讀出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任務,正準備離去。
他看了看手表,將上述我們都已知曉的信息公開化,然后站起身來。我沒有多說,送他到門口。
“最后一個問題,”在他已經完全踏出門檻之后,我在他身后問道,“為什麼找我?你為什麼相信我是合適的人選?”
澤西回頭看著我,臉上溢出了笑容。
“你啊,自從那時起,在這邊世界的部分就越來越少了。我相信守恒定律的普遍性,那麼,合理的推測難道不是你在某處的比重越來越大嗎?既然這樣,比起我們,肯定是你更有希望找到她。最好是你帶上她,一起回來。晚安” 他說完之后就轉身離開了。
“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我在他身后也笑了出來,“你不會連我體重下降都開始關心了吧,那可夠惡心的,趕緊滾。
”
澤西向我擺了擺手,沒有回頭,徑直走向電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