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敏被杜媽媽引進來,扶去床上坐著,說了些討喜的話,馮敏很快反應,將姑姑給她準備的銅錢信手抓了小半把以示感謝。這小半把夠他們一家吃用一個月了,可現在不是心疼的時候,這樣的大戶人家,人情世故只能以錢開路。
杜媽媽坦然收了,倒沒表現出嫌棄,而是道:“姨娘歇會兒吧,外間有伺候的小丫頭,有事叫她們做。雖說姑娘是典進來的,咱們太太仁慈,準備了家宴,晚上叫姨娘過去給奶奶敬杯茶就是了。”
姨娘……馮敏還不習慣這個稱呼,自己消化了片刻,這才將杜媽媽送到門口,她倚在門邊,看了一會兒暮色四合下的大院子,感覺身上有些涼了,回屋加了一件衣服,就有人來了,說是夫人有請。馮敏認得她,乃是蔣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紅英,兩人見過禮,一道往前院去。
蔣夫人還是馮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笑容和藹,親切問了她幾句,見馮敏沒坐下,也不強求,“我們家里人口是很簡單的,就我跟你們老爺,他們小夫妻倆,下人帶過來的不多,久了你就知道了,缺什麼少什麼,跟我身邊的劉媽媽說一聲,她你一早就認識的。”
馮敏趕緊道謝,看得出來,蔣夫人是這個府里唯一對她帶有善意的,積極幫她融入這個不算復雜的家庭,沒見過的刺史大人不算,那一對小夫妻恐怕是不待見她的,對這麼一個善意待她的人,她能做到的也只能聽從安排,回報這份善意。
新出爐的婆媳倆在這里聊天,順便等其他人,等了半天,連刺史大人都姍姍來遲了,還有兩個人硬是不見蹤影。
刺史大人不過五十出頭,飽經西北的風沙摧殘,看著老面些,可也更儒雅從容,面對馮敏的行禮,只揮揮手表示不用多禮,倒沒跟她說話。
夫妻倆聊了些家常,廚房已經第二次來問什麼時候上菜了,人還沒來,蔣夫人哼道:“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到這一步,我以為他們倆也認清現實了,竟然還跟我扭著,玠兒也就算了,他媳婦怎麼也跟我反著來,我看是這幾年我太縱著了,還真把我當面團了。”
蔣夫人自認是個很好相處的婆婆,只要大面上過得去,其實很不愿意跟媳婦為難,帶累兒子不好受。媳婦身子不好,也沒叫她立過什麼規矩。當初老爺被貶,一家三口在路上風餐露宿,才三歲的蔡玠不小心感染上天花,幸好當時的柳夫人出手相助,才將危在旦夕的兒子救回來,蔣夫人是很感激柳家的,所以哪怕柳嫣那般單薄病弱,這個媳婦她也認了,就想著柳夫人好歹救了兒子一命。
可柳嫣呢,嫁進來八年一無所出,別人家這種情況,婆婆要抬個妾,哪個媳婦敢置喙,柳嫣偏偏就梗著脖子不同意。好,她舍不得她的丫鬟,那從外面買一個可以了吧?結果呢,人都到家里了,還給她出這種幺蛾子,蔣夫人是越想越氣,連一心偏向媳婦的兒子也氣起來,“咱們這個兒子,算是給他柳家養的了。”
刺史大人很有老將風范,老神在在,“沒那麼嚴重,年輕人嘛,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我當初可沒霸著你,什麼時候拘過你去哪里?”
刺史大人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提醒老婆還有個人在呢,馮敏雖聽蔣夫人抱怨兒子兒媳,又得知蔡玠夫妻倆小時候那一段糾葛,就覺得自己入局的機會果然渺茫,難道她真要在刺史府白熬五年不成?她想著自己的心事,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假裝沒聽到。
“你也說人都進府了,還由得了他們,人家不來,你就過去唄,就當為了咱們早日抱上孫兒吧。”
刺史大人都這樣說了,蔣夫人少不得帶馮敏跑一趟,剛站起來,柳嫣身邊的丫頭來了一個,匆忙匯報,說是大奶奶不好了,病情告急,請夫人前去看看呢。矛盾歸矛盾,蔣夫人還是不希望柳嫣發生什麼意外的,連忙就帶著馮敏去了。
東院里,柳嫣躺在床上,臉兒蠟黃,嘴巴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三個陪嫁丫頭春鳶、芳草、翠雯都在一邊伺候著,端藥的端藥,擦手的擦手。春鳶還一邊勸著,“奶奶也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大夫囑咐過多少回,不能沾酒,如今的天氣早晚冷,中午熱,太陽都落山了,還穿這麼單薄在院子里飲酒,有個好歹怎麼使的——你們兩個也不勸著些,我不過回家半天。”
芳草跟春鳶在縣令府時,一同來柳嫣身邊伺候的,也就說得上一些話,笑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不過是在院子里乘涼,回來晚了些,至于那黃酒,平常還熬著給奶奶下藥呢,就喝了一口冷的,并不曾多喝。”
實在是柳嫣的身體太差,別人解渴似的一口酒,就能要她半條命,春鳶還想說什麼,見柳嫣懨懨的,也不好提了。她之所以才回家半天,就是知道今日府里迎新姨娘入門,怕奶奶心里不自在,回來陪她的,看樣子,奶奶是真的很在意,在意到連身子也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