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湘怔住。
眼看著云黛要出去了,她忙追問:“你什麼放我出去?”
“明天。”
云黛說完就頭也不回走了。
回去的路上,保興問她:“娘娘真的要放她出去嗎?這女人心性惡毒善妒,若是放出去,只怕是個禍害。”
云黛裹緊了斗篷,吐出一口白色的氣,踩著厚厚的松軟的雪。
她伸手接了一些雪花在掌心,平靜說道:“要怎麼樣,才算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是死亡嗎?保興,你覺得是什麼?”
保興跟在她身后,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奴才覺得,是得不到這三個字吧。”
云黛沒有回頭,也幾乎能感覺到他語氣里的落寞。
“保興,你的想法,倒是與我不謀而合。”云黛的聲音在這寒冷的雪夜中,顯得有些空靈。
保興笑了笑。
云黛說道:“顧云湘從小就爭,吃的,穿的,用的,無論什麼,她都要比我強。把她留在這里,倒是給了她一個避風港。讓她出去,她才能有切實的落差。死算什麼呢,讓她一輩子生活困苦,才是真正的懲罰。”
“娘娘說的是。”保興說道,“一個人若是得不到她最想要的東西,沒多活一天,便多一分痛苦。”
云黛回頭看他一眼,“保興。”
“奴才在。”
“你想跟郭寧在一塊嗎?”
“……”保興心頭微凜,“奴才不敢。”
“這里沒有旁人,你不必這麼拘謹。”云黛說道,“我跟你說實話,皇上不喜歡郭寧,把她當做個擺設罷了。與其讓她白白的在宮里蹉跎一生,倒不如出去。”
卷2:第七百八十章 茶的味道不對
保興低聲說:“奴才……已經是個廢人。與其讓寧妃娘娘出去過苦日子,倒不如待在宮里,至少安安穩穩,生活無憂。”
他說的雖然平靜,云黛卻聽出了無限滄桑。
她道:“其實,如果你不穿這身衣服的話,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公公。宮里不少的宮婢都私下議論,懷疑你沒有……”
她沒有說的很明白。
保興卻聽懂了。
他露出一抹苦笑:“奴才進宮的時間晚,不像別的公公幾歲十幾歲就進宮了。所以看著與別的公公不同。但奴才,的的確確是個太監。”
云黛有點為他和郭寧惋惜。
但怎麼辦呢。
世事就是這樣,充滿了無奈和無能為力。
回到房里,云黛叫保興去休息,她脫下斗篷,站到炭盆邊,把身上的寒氣去除,手烤暖了,去看晏兒。
晏兒早已經睡著了,安安穩穩的蓋著被子,只露出一張圓圓胖胖的小臉蛋。
玉竹在他旁邊的矮榻上睡,倒是露出兩條圓潤的膀子。
雖說屋里暖和,到底是寒冬雪天,凍著不是玩的。
“這麼大個人了,睡覺也不老實。”云黛搖頭,把她的胳膊放到被子里,又在晏兒的臉頰親了親,才輕手輕腳出去。
她暫時沒有睡意,就坐到桌前,抄了會經書,直到三更天,有了困意,才踢了鞋子縮到床上。
她翻出枕頭下的一張紙,展開,上面是一首詩。
這首詩,她已經看了很多遍。
“水平真差。”她把紙塞到枕頭下,閉目睡覺。
與此同時,正坐在御書房中批折子的趙元璟,打了個噴嚏。
劉德全慌忙過來,拿了件披風給他,說道:“外面這雪真是大,風也大。爺您千萬當心身子,別著涼了。奴才讓人再弄兩只炭盆來。”
“用不著。”趙元璟道,“你去倒杯熱茶給朕。”
“奴才這就去。”
劉德全忙去倒茶來。
趙元璟端起來喝了一口,卻皺起了眉頭。
劉德全小心觀察著,忙道:“可是太燙了。”
“這茶味道不對。”
“司茶姑姑是一向做事穩重的,不至于弄不清皇上的口味。奴才讓她再煮一壺來。”劉德全道。
“這茶太甜了,要稍微苦一些的。”
“奴才這就去告訴司茶姑姑。”劉德全心里納悶兒,皇上一向喝慣了這樣的茶,怎麼今兒忽然要苦茶了。
誰知重新煮了來,還是不滿意。
劉德全撓禿了頭,也弄不明白皇上想喝的是什麼味道的茶。
趙元璟始終覺得這茶,差了許多滋味。
他說:“朕在甘泉寺喝的茶就很好。”
劉德全愣了下,恍然大悟。
他笑道:“那是皇后娘娘倒的茶,奴才們的如何能比。不如,明兒奴才去一趟甘泉寺,求皇后娘娘教教奴才怎麼煮。”
“多事。”趙元璟冷聲道。
他放下茶杯,說道:“告訴司茶,不必煮了。朕要回寢宮。”
劉德全忙伺候著他回昭華殿,洗漱,更衣。
趙元璟躺到了床上,卻還是睡不著,腦子里一直在回想著云黛做的那兩首關于雪的詩。
這樣的冬雪寒夜,她獨自待在簡陋的寺廟中,必定是很孤獨的。
趙元璟坐起身,把那兩首詩謄寫了一遍,反復琢磨,越發的覺得是絕妙的好詩。
卷2:第七百八十一章 真閑
一直以來,他只覺得云黛這女人安安靜靜的笑容甜蜜,整個人如同一顆散發著芬芳的蜜桃,讓人覺得舒服和喜歡。
卻從不知,她也有這樣的細膩傷感和孤寂冷清的一面。
聽著窗外的寒風呼嘯,他讀著“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這兩句詩,已經有些癡了。
難怪她那麼喜歡竹子,即便被他關起來的那段時間,也還是親自照料那一片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