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啟程這天,搖光山的行宮里擠滿了人。
云黛從瞌睡中醒來,就看見自己被幾十雙眼睛盯著,不免一陣后背發毛。
“你們做什麼?”
“母后,兒子親自送您去北齊。”晏兒說。
“女兒也去。”淺兒說。
“還有我!”幼兒語氣堅決。
小二沒說話,但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云黛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又看向站在周圍的明經,明緯,以及他們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云舞,顧承安,顧承寧,孫氏,君月夕以及她們的兒女們,許虎和冷如霜兩口子,安好,瑩姐兒,誠哥兒,以及跟在她們身后的幾個孩子。
因為多出許多人,趙元璟沒有露出真面目,而是戴著面具,不遠不近的站在人群外面。
云黛問:“你們不要告訴我,你們都要打算跟我一起去北齊?”
“是的!”
他們齊齊回答。
云黛無言。
瘋了麼這是。
云舞滿臉是淚:“黛兒,別人我不管。你我是親姐妹,這世上,還有誰比咱們關系更親近?我肯定要陪你走。”
“姐姐,你家不要了啊?”
“我哪兒還有家?”云舞說,“韋東來死了,孩子們也都成家立業,有自己的家了。我原想著陪你住在行宮的,誰知你這就走了。”
云黛道:“姐,你知道我的狀況的。”
她抬頭看向周圍:“你們都知道的。”
顧承安語氣平靜,但眼眶通紅:“太后,正因為知道,我們才必須要陪您一道去。”
這段時間來,他利用商號的船只,試圖尋找神醫仙丹,可全都無功而返。
若再去更遠的海外,沒有三五個月是沒有消息的。
偏云黛又等不到那個時候,早早的就要離開。
云黛笑道:“你們的心意,我都接受。
我云黛這輩子,能得到這麼多人的愛護,此生沒有遺憾了。但人與人的緣分,終究有結束的那天。”
“小表妹,別說這樣的話。”明經蹲在她的輪椅前,聲音低沉。
眼前的小表妹,明眸皓齒,容顏清稚,依舊是多年前初見的模樣。
時光仿佛只在夢中劃過。
轉眼間就到了永別的時候。
怎麼不叫人心碎。
云黛拍拍他的手,溫和笑道:“大表哥,你是國之棟梁,以后可要好好輔佐晏兒呀。”
“這是臣分內之職,臣必定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云黛點點頭,抬頭看向這些至親好友:“我這一去,怕是不會回來了。在此之前,我與你們已經道別,你們都有各自的生活,咱們就此別過吧。”
“我不要!”云舞先哭著叫起來,“別什麼過啊!你說什麼胡話!”
她一哭,頓時引來一陣低低的啜泣。
云黛皺眉,不知想到什麼,隨即嘆了口氣。
人生在世,在意的人多,牽掛也就多。換一種說話,又何嘗不是累贅呢。
她現在的身子極度虛弱,只想清清靜靜的離開。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情況。
又或者,她根本就不該回來。
卷2:第四千六百二十章 一絲生機
可若不回來,不見這些人最后一面,在她心里又覺得遺憾。
人生在世,實在是不停的陷于兩難的抉擇中。
周圍一片凄風苦雨,云黛作為被哭泣的對象,卻在神游天外。
她用目光向趙元璟求助。
趙元璟一襲黑衫,戴著面具,倚靠著一棵樹,眼睛看著遠處,對這邊發生的事情,似乎是事不關己。
云黛苦笑。
不過,她畢竟不是一般人兒。
很快,她就鎖定了目標。
“晏兒!”她說。
晏兒立即湊過來:“母后,兒子在。”
“我有話跟你說,你跟我進屋來。”
“是。”
晏兒獨自推著輪椅,帶她到室內。
不必回頭,晏兒便知道,他那幾個不安分的弟弟妹妹,肯定會在背后癟嘴瞪眼,嘀咕母后最偏心他。
來到屋里,晏兒先倒了點水給母后,為她輕輕捏肩,說道:“母后,兒子知道你要說什麼。您放心,待會我就出去,讓其他人都回去。個個都要跟您去北齊,這不是胡鬧麼。”
且不說這路途遙遠,外面站著的那些人,個個都有家有業,職責重大,怎麼能夠一去半年時間。
云黛笑道:“還是我大兒子貼心。不過,他們不許去,你們兄妹幾個,也一樣不許去。”
“母后,兒子必須要陪您去北齊。”
晏兒難得拒絕母后的要求。
云黛皺眉:“晏兒,你多大了,還任性?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
“做皇帝為天下百姓,可若是連侍奉自己的娘親都做不到,這皇帝做的還有什麼意思?”晏兒沉著臉,“母后您別勸我。”
云黛沉默片刻,忽然問:“晏兒,你知道我為什麼在臨死前,還要離開京都,千里迢迢趕往北齊嗎?”
“兒子不知。但不論母后想去哪里,兒子都陪您去。”
“我想為自己掙最后一絲生機。”
“什麼?”晏兒大吃一驚,捏肩的動作也停下了。
云黛說:“你還記得,當年你父皇的事情嗎?”
“記得。父皇自小受毒害,后來在北齊打仗的時候,傷勢嚴重,雖然盡力診治,也還是……”
晏兒沒有說下去。
父皇在冰棺待了好幾年,最后還是活了過來。
這件事,一直也是晏兒心頭的疑惑。
想到這里,晏兒激動萬分,蹲到母后面前,激動的問:“難道說,母后也能夠像父皇那般,向死而生?”
云黛笑道:“這種事向來玄之又玄,需要有各方面的巧合和難得的運氣,才能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