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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館寢殿,慕容御坐到了金絲楠木的桌案之后。
宮燈明亮,把他那長的過分的睫毛照下一層暗影,遮住了他眼底復雜的神色。
兩日前,他在午后小憩醒來,震驚地發現自己回到了過去。
夢中前世白駒過隙,他努力追逐的女子,到死都從未分給他一個溫柔的眼神。而他答應了三哥要守護的江山,卻風雨飄搖。
帝位被謀奪,連元昊——三哥唯一的骨血,也因為他守護不周,十歲的年紀,被車裂與宮門之前。
當那些逆賊把元昊的斷肢殘骸丟到他的面前,得意地說出那句“要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明無憂通風報信,我哪里抓得到這個小皇帝”時,他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那時候他才明白,他不計回報對明無憂付出的所有感情,何其可笑。
如冷冰的心是可以用真誠捂化的。
可是明無憂的心是一顆石頭,再多的溫情寵溺,她都不會為所動。
她恨他,為了報復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連十歲的元昊都不放過。
如今大夢清醒,他欣喜若狂。
真好。
這一回,江山帝位,他必定守護的固若金湯。
他也一定會將元昊培養成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至于明無憂。
前世緣分前世畢,這一回,他們便各自過各自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牽扯。
“殿下。”冷驍進來,把一張紙送到慕容御的面前:“傅明廷已經丟到大獄里去了。”
慕容御回過神來,“你去審。”
江州這案子,牽連甚廣,如今的他不是前世慕容御,此事早已胸有成竹。
傅明廷雖然只個小嘍啰,但也能從他身上挖出不少東西來。
他得快些處理了此處的事情,回京去。
昊兒還等著他。
冷驍領了命令,很快退了出去。
“殿下。”溫柔的中年女音響了起來,白嬤嬤捧著茶送到了慕容御的面前來,“這兩日您都沒睡好,喝點參茶安安神吧。”
慕容御淡淡說道:“放這兒吧。”
“參茶現在不冷不熱,這會兒喝剛好。”白嬤嬤沒有放下,反而是把茶盞送到了慕容御面前去,大有盯著他喝的意思。
慕容御有些無奈,將參茶喝了。
白嬤嬤這才滿意。
她將茶盞交給身后的婢女帶走,又叮囑道:“殿下今夜須得早些睡,不能再熬了。”
“嗯。”慕容御又應了一聲。
白嬤嬤上前幫他整理桌案,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副畫像。
畫像之上,是個靈動美麗的女子。
女子與風浪之中立于船頭,一襲藍衣本該和海天一色,連成一片。但她卻偏偏獨特亮眼,湛藍的海浪和天空都被她的風姿壓了下去。
慕容御也看到了那副畫像,語氣冰冷地說道:“行館內不太干凈,勞煩嬤嬤清理一下。”
“老奴明白。”白嬤嬤眼底一片清明。
這幅畫能看到的人并不多,但那些官員卻能精準的「投其所好」,只能證明如今的江州行館有旁人的眼線,的確需要好好清理。
白嬤嬤出去后,慕容御沉著臉將那幅畫拿起,隨手丟到了角落,大步進了后殿去。
他躺回了床榻上,卻是絲毫沒有困意。
他的腦海之中不受控制地浮起方才明無憂過度蒼白的臉色。
是因為自己把她丟到了冷水里,所以她受涼了?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海,慕容御瞬間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早已經決定今生各歸各位,她受不受涼又與自己有何干系!
4、心尖上的肉
明無憂被送回了無憂閣,昏沉之中感覺有人喂了湯藥給自己,不受控制地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沉,迷糊之中夢見被爺爺攬在懷中。
爺爺赤紅著一雙眼與她說:“無憂兒,別怕,爺爺在呢。”
明無憂恍惚憶起,那是傅明廷露出真面目的時候,他們爺孫自那時候開始就相依為命了。
“爺爺。”明無憂無意識地喊了一聲,陷入了更深的沉睡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嬌柔的女音在耳邊啜泣:“爺爺,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姐姐……”
明無憂一個激靈,猛然翻身坐起。
床榻邊上,坐著一個素衣白裙的少女。
少女的面容嬌柔溫婉,人畜無害,此時已經滿眼含淚,“昨兒……是我將傅明廷放進來的,他與我說太久不見姐姐,很想念,只見姐姐一面就走,我便帶他到了姐姐跟前去。”
“可誰知——是我太傻了。”傅柔一邊說著一邊淚流滿面,“我明知他是什麼樣的人,竟然還信了他的話,害得姐姐差點出事!”
明老爺子嘆了口氣說:“是那傅明廷太過狡詐,你這孩子單純,哪里是他的對手?”
那素衣白裙的少女便啜泣著趴到明老爺子膝頭不斷懊悔和自責。反倒還要明老爺子寬慰她不要想太多,明無憂和他都不會怪她。
明無憂看著這一副畫面,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能夠這麼冷靜。
她靜靜地等著那嬌柔的白蓮花哭夠了,才輕聲說道:“你不但放他進來,你還勸我吃他帶的糕點呢,柔柔,這事兒你忘了?”
“姐姐——”傅柔哭道:“我不知道那個糕點有問題!”
“是嗎?”明無憂輕笑發問,眼底卻一片冷然,“我吃之前你不知道糕點有問題,我吃了糕點昏迷之后,你也不知道糕點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