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他嘆了口氣:“你一年年漸漸大了,爺爺也漸漸老了,指不定哪一日便駕鶴西歸,到時候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怎麼辦?”
“爺爺又說胡話。”明無憂認真道:“您就是有些小病小痛而已,好好調理還能活個百八十年呢。”
“百八十年?那不是老妖怪了。”
“誰說的?明明就是老神仙!”
明老爺子被明無憂給逗笑了,輕輕撫著明無憂的鬢發說:“那你總不能一個人單著陪爺爺百八十年吧?”
十七年前他為明若招婿,結果找了傅明廷那個衣冠禽獸,最后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
到了明無憂這兒,他便對婚嫁大事更加慎重,覺得明無憂還小,夫婿要慢慢選,慢慢挑。
明無憂個人的能力極強,他甚至覺得就算不成親,自己多陪她幾年也可以。
但前段時間明無憂被下藥的事情發生后,他的心境就變了。
那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竟然都遲鈍的沒察覺到,差點釀成大禍。
人得服老。
他到底疾病纏身,精力不大如前,甚至都保護不了明無憂。所以迫切地想為明無憂尋個良配。
今日的云子恒就很對他的眼。
怎麼瞧都覺得明無憂和云子恒不像是普通的醫者與病人的關系呢。
但偏偏現在明無憂語氣堅定地說「不可能」。
他轉向明無憂,慈愛地笑著問:“無憂兒,你告訴爺爺,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做你的夫婿?爺爺也好幫你留意。”
“我麼……”明無憂的腦海之中閃過慕容御那張冷峻到甚至有些刻板的臉,思忖著,現在告訴爺爺,爺爺會不會驚的跳起來?
沉吟一會兒之后,明無憂垂下眼眸說:“我想要一個心里只念著我一個人,容不得旁人欺負我,像爺爺一樣,把我捧在手心里讓我無法無天,讓我開心快樂,不會讓我受一點委屈的人。”
明老爺子笑意深濃:“那是自然。”
爺孫倆便聊起家常來。
明無憂想起方才爺爺說云子恒問母親的事情,便想起身世之事,暗暗想,也不知道爺爺對當年的事情知道多少?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爺爺,關于那條腰帶……就是上次你拿給我的那條,你以前可曾聽母親說起什麼嗎?”
明老爺子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擰,“你母親從未與我說過,東西是她去世之后我整理她的遺物發現的。”
“腰帶藏在她床底的暗格下面,那個地方的暗格,是她小的時候就做的,專門用來放自己心愛小玩意兒的地方。”
“想來這東西與你母親來說很重要,爺爺便收了起來,做個念想。”
明無憂問:“爺爺,那腰帶出現的蹊蹺,對母親來說又很要緊,那您有沒有派人查過?”
“沒有。”明老爺子嘆了口氣:“當時心傷難抑,等你母親的喪事辦完,又要照看你,顧著明家的生意,抽不開身。”
“原來如此。”明無憂點了點頭,試著說道:“爺爺……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傅明廷根本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明老爺子沉默下去,良久才說:“先前的那幾年并沒有想過,后來傅明廷原形畢露離開明家,我細細回憶你母親成婚前后的事情,也曾懷疑過。”
“但那腰帶牽涉你母親的名節是其一,其二——”
“爺爺這幾年雖然臥病在家,但年少的時候也走南闖北,自認是見多識廣的,那條腰帶上嵌著的昆山黃玉,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貢品。”
“貢品牽扯皇家和上流達官顯貴,都是動一動眉毛,乾國便能抖三抖的人物。”
“那樣的人物啊,家族關系錯綜復雜,嫡庶出身涇渭分明,你若真是他們的血脈,隨了那些人去,有很大的可能陷于后宅之中,謹小慎微地只能做只雀兒。”
“爺爺還有可能大半輩子都再見不到你了。”
明老爺子苦笑著說道:“爺爺哪能舍得?明家雖沒有滔天的權勢,但卻可以讓你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做你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無憂兒……你會不會怪爺爺?”
明無憂心中震動,沒想到爺爺一直什麼都明白。
若前世沒出現傅明廷藥了她送給慕容御失身那件事情,那她也許真的如爺爺所說,平安喜樂地過去一輩子,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
可惜了。
而且歷經前世,明無憂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這是人分三六九等的封建社會,只有掌握權勢,站在足夠高的位置,你才能為自己做決定,才能更好的保護身邊的人。
她要她的身份。
那本來也是屬于她的。
“對不起,爺爺。”明無憂看著爺爺,輕聲說道:“我想查自己的身世。”
“你——”明老爺子怔住了,他唇瓣開合半晌,才說:“查吧,這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現在大了,有權利知道,爺爺不會干涉你。”
“若是真能查得出來,你便有別的家人了,他們也能幫爺爺保護你。”
“謝謝爺爺。”明無憂認真說道:“您放心,您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這輩子我不會和爺爺生離的,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后。”
“哪怕我查到了身世,也不會影響我們爺孫之間的感情。”
明老爺子眼底閃過些許欣慰,枯瘦的手忍不住再落到明無憂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