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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沙沙,淅淅瀝瀝。
無雙騎著馬站在越州城這修羅場上,眼底平靜無波,毫無表情。
只因她十年前便見過比現在更加慘淡可怖的場景。
雨絲打在她的身上,她握緊了手中的寶劍,驅動馬兒往前走。
城破的時候她便來尋周明坤,只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人還沒找到。
她的頭發已經被小雨打濕,凝成了一股一股垂在肩膀上,衣衫也近乎半濕,貼在身上,越發顯得那背脊清瘦卻秀挺。
她騎馬奔了一小段,抓住一個士兵頭領問:“周明坤呢?”
那頭領回:“小將軍去追了,不知追到了沒有。”
無雙怔了一下。
她自然知道,小將軍是越州軍中人對云子墨的稱呼。
他不是在北城主持攻城的事情,怎麼追周明坤去了?!
無雙皺了皺眉,追問:“哪個方向?!”
“好像去越州司馬府那邊了。”
“多謝!”
無雙一扯馬韁,奔往司馬府去,一進府上便遇上了冷字輩的將軍臉色難看地朝外奔。
無雙心中咯噔一下,“出什麼事了?”
“小將軍帶著人跳進密道去了。但是屬下進去之后發現里面有機關,過不去,也不知道里面是個什麼情況,這著實讓人擔憂啊!”
云子墨可是戰王公子,安平公主的兒子。如果出點事情他們誰也擔待不起。
因此這人正打算去找個懂得機關密道的人來。
無雙聞言臉色微變,“密道在哪,快帶我去!”
冷將軍是認得無雙的,瞧她那姿態以為他懂得機關之術,連忙吩咐人引著無雙往后院的枯井邊過去。
然進到那枯井院落的時候,她陡然僵住了腳步!
清風扶著云子墨正從枯井里面出來。
云子墨渾身是血,頭盔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發髻散亂,用手中的寶劍拄著地面,看著站都站不穩。
“咳咳……”云子墨勉強靠著清風站好,抬眼的瞬間也看到了無雙,那滿是血污的臉上,竟然露出個笑容來。
他喘了口氣,慢慢往前走,停在無雙的面前時,才將腰間滴血的暗色布包袱拎過來,遞到無雙面前,“給你。”
無雙瞧了那包袱一眼,盯著云子墨:“什麼?”
“周明坤。”云子墨的視線往下落,嘆息道:“本來是要活捉的,不小心給殺了,咳——”
他身子朝前栽過來。
無雙連忙上前扶住他,讓他靠著自己站穩,“對不起啊……”
“別說話了。”無雙一把拽住那個布包袱丟到一邊,把云子墨手上的劍也抓起來扔了,扶著他慢慢坐下,“你……”
可這一看,她面色立時發白,“小墨!”
云子墨昏死了過去。
“公子!”清風也沖上前來,趕緊把云子墨負在背上,往外面發足狂奔。
無雙跑了兩步,回頭瞧了那被自己丟在雨水之中的頭顱。
破布已經散開,周明坤的頭顱滾到了欄桿邊的泥污之中,死不瞑目。
無雙只看了一眼,再沒心思多想,抓穩寶劍跑了出去。
云子墨被送到了軍營之中,清風和醫官們七手八腳地幫他卸甲脫衣服處理傷口。
無雙站在一側,瞧著他身上那橫七豎八的傷口,眉心緊擰,嘴唇也一片死白,毫無血色。
醫官們進進出出,血水也送出去了無數盆。
云子墨躺在行軍矮榻上,臉色白如金紙,死生不知。
清風轉身要去藥酒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無雙,只一看,滿眼都是怒火,“出去!”
要不是為了她,自家公子也不可能這麼不要命。
清風忘不了,云子墨從密室之中爬出來時候的樣子。
云子墨從小到大光鮮亮麗,哪里有過今天這模樣。
要是遇到個兩情相悅的,公子一腔熱血的付出起碼能得到同等回應也便罷了。
偏偏都知道無雙冷心冷情,根本以戲耍公子為樂。
清風沒法對她有好臉色。
無雙抿緊了唇,又看了云子墨一眼,果然轉身出去了。
但清風看她走的那麼利索,反倒更加生氣。
這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藥酒呢?藥酒!”床邊傳來醫官的喊聲。
清風憤憤地瞪了無雙的背影一眼,趕緊把藥酒送到了醫官旁邊。
小雨還在下,無雙沒有回自己的帳篷,就停在云子墨帳前不遠處,失神地看著雨幕發帶。
這世上,竟還有人為自己連命也不要啊。
她感覺心里像是生出了一個小蟲子,不斷地啃噬她堅硬如鐵的心防。
明明只是一點點小到幾乎可以忽視的感觸,卻韌性十足。
心里的那層銹鐵,竟然像是開始松動,碎裂,繼而坍塌,轟隆隆碎了一片,一發不可收拾。
無雙的手用力地捂在自己的心口,眼眶有些澀意,喉嚨也哽的難受。
好半晌后,她忽然失笑,喃喃說:“小墨。”
你別死啊。
……
等慕容御收拾了戰場,回到軍中,得知云子墨的情況時,已經到了晚上。
他親自去看了云子墨。
云子墨全身的傷口都已經處理好了,臉色白的離譜,氣息十分微弱。
慕容御沉著臉問:“傷勢怎麼樣?”
“有些嚴重。”醫官小心翼翼地回:“護心鏡護住了致命一擊,小公子的其他傷勢都是皮肉傷。
但是傷的地方太多了,恐怕要修養好幾天才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