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個寵愛算什麼,只要能穩固權勢地位,什麼是做不得的?
這話沈臨雖未宣之于口,可緋紫機靈,亦是能領會的。
未央宮內,皇后親自扶了長治帝下床來,又尋了厚實的狐裘來,給他披上,攙著他到了正殿外間的庭院里頭。
難得天色好,姹紫嫣紅的薔薇鋪了滿墻,海棠、紫玉蘭、丁香等各色花卉含苞吐露,在暖陽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長治帝被陽光刺了眼,可瞧著滿院的旖旎春色,人都不自覺添了幾分笑意。
他指著左側廊檐下的紫玉蘭,興致勃勃道:“那棵花樹,我記得是剛登基那年,你生辰的時候,我與你親自種下的。”
翻過年關來,長治帝愈發愛和她回憶過去。
未央宮是二人的大婚之所,見證了他們一路走來,自然數不清的往昔歲月沉淀于此。
榮皇后微微抬眼去看,而后用極其平淡的話語回復他,“陛下記錯了,臣妾與陛下一同栽種的,是廣玉蘭。早在十多年前,就枯萎了。恒兒和昀兒怕我難過,才補種了紫玉蘭。”
那一年,喬氏受封貴妃,也正是那一年,她的恒兒病弱之兆初現端倪,她怎麼會記不得呢?
長治帝猛地一怔,像是記起了什麼,霎時間嘴邊的笑便消散了,眸光中的光影也黯淡下去。
榮皇后心中冷笑,這麼些年的冷遇他心知肚明。如今臨了了又做著這副樣子給誰看?
她像是不解氣一般,語氣幽幽補充道:“陛下也忘了,那棵廣玉蘭,并非我生辰那日栽種的,而是長治元年龍抬頭那日,陛下栽種了以宣告于萬民的。”
于她而言,哪有什麼閑適歲月可回首?
他只不過礙于她皇后的身份,要一次次地做戲,兩人早就貌合神離了。而她,也不得不在滿地雞毛中一次次維護那可笑的皇后尊嚴。
那些日子,難熬得叫她刻骨銘心,每一日怎麼過來的,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了。
“起風了,陛下早些回去歇息吧,臣妾乏了,想回宮了。”
說罷,她未曾行禮便拂袖而去。
一時間,未央宮內竟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伺候的侍女內侍們死死垂著頭,連呼吸聲都不敢太重了。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年邁君王的沉重嘆息。
“李吉,皇后她,總是不肯原諒我。”
李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娘娘她,許是想起懿德太子了。”
夫君的冷落,獨子的離世,她能撐到今日,其中困苦,誰又能曉得呢?
長治帝聽著這話垂了眉眼,掩下眼里的落寞。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精心教養的嫡子早逝,他亦心痛難耐。
可他私心里,雖恨喬氏母子,可總下不去手叫他們去死。不管如何,那麼些年的愛幸,做不了假的。
可逼宮的事亦叫他一直如鯁在喉,加上皇后的漠視,繃在腦海里這最后一根弦,也即將斷裂。
長治二十年四月初一,乃是大朝會。
文武五品以上官員,皆入紫宸殿聽政論政。
半年未曾理事的長治帝,拖著沉重的身體,上了朝。頭一次將懿德太子離世病因,公諸于世。
“庶人唐計,謀害兄長,擾亂皇室安寧。忘恩負義,其罪可誅;行宮庶人喬氏,背信棄義,罪責昭著,朕實難容忍,賜二人即刻自盡。”
第121章 皇后賞賜
椒房宮,榮皇后聽著太子帶來的消息,手里緊緊攥著懿德太子曾經送她的金釵,險些落淚。
“你兄長在天有靈,也該瞑目了。”
唐昀坐在她對面,話里話外都是關切:“兄長在時,最在意母后。如今塵埃落定,定然希望母后能活得寬心,母后若覺得寂寥,兒子叫齊良娣來陪您說話。”
聽到他說外甥女,榮皇后眉眼微松,“渺兒有孕,不好叫她奔波。再說你父皇還病著,我也不能就在椒房宮待著。你好好處理著政事,善待渺兒,母后便很滿足了。”
“齊良娣治宮有方,東宮有她,兒子很是放心。”
不管這話是真心實意的,還是故意說出來哄她,都叫榮皇后心中熨帖得緊。
“渺兒從小被家中寵壞了,要嬌氣些,沒給你添麻煩就是好事了。”這自然是客氣話,榮皇后看著他眉眼間的疲色,亦不免心疼,“母后知道你素來勤勉,你父皇病著,你更要累些,可朝政上的事情,非一日兩日就能定下來的。該歇息還是要歇息,莫要將身子給壓垮了。”
說著她更是揪起了心,“你兄長當年,若非顧及這些太繁雜的事情,又怎會這樣年輕就……”
說到此處,話語便不由哽咽了起來。
幼年嫁入東宮,這幾十年來養就她一身的凌厲氣勢和鐵石心腸。可唯有懿德太子,叫她每每提及就撕心裂肺地難過。
“請母后寬心,兒子會注意的。”
榮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淚,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努力擠出一個笑來,“聽說你宮里的顧氏,待你很是上心,日日送羹湯到嘉德殿。”
聞言,唐昀眸子里的溫柔暖意便不可抑制地就暈染開來,連眉梢都飛揚著,低沉嗓音中夾雜著愉悅和歡喜,“昭兒她,很好。”
皇后看著他的笑,便也心知肚明了顧青昭在他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