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停在一旁的另一臺轎輦就十分寒酸了,華蓋沒有不說,那漆色經年停放,瞧著已然有褪色的痕跡。
沈嬪看在眼里,咬牙難受難受至極。
侍女看了那肩攆一眼,知曉自家主子是被這簡陋的攆轎氣著了,卻也沒法子,只得勸慰她道:“內仆局來人說給主子的攆轎還沒做出來,只能拿從前的先用著。主子,再忍忍吧。”
“自打本宮入宮,忍得還不夠多嗎?!”她沖著侍女發泄,聲色俱厲。
她堂堂一個嬪主,四月中冊封至今,從未侍寢過不說,她那樣努力地討好陛下卻不得陛下一眼回顧。眼下竟是連一臺肩攆也用不得好的!
侍女被吼得怔住,委屈又凄然,“主子……”
“本宮再勢弱也是嬪主。你去告訴內仆局的人,本宮的肩攆不中用。若是換不來新的,日后也都不必換了。”如今渝州地動,處處應驗了她獻給陛下那份圖冊。
眼下陛下忙著處理政事顧不上她,可等陛下反應過來后,必定會待她鄭重。等到那時,什麼內仆局尚宮局,她想處置誰就處置誰。如今得罪過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侍女聽著這話,見自家主子一臉傲色,很是狐疑。
正因自家主子無恩寵,內仆局才不肯好好辦事。如今這樣虛張聲勢,怕也是也無用吧?
甫見沈嬪狠厲的目光投過來,忙抖了抖身子,唯唯諾諾地回話:“是。”
外頭發生的事情,未央殿不可能毫無察覺,紅韶事無巨細地告知了顧青昭。
她聽了很是失笑,“這個白嬪啊。”
話雖如此,眼里卻分明閃爍著愉悅。
蔡海從外頭進來,“娘娘,肩攆備好了。”
她頷首,由著緋紫紅韶扶著上了轎輦,一路到了慈安殿。
東暖閣正中間很是突兀地放了八個八人抬的紅木大箱子,靠窗一側太后斜靠在軟榻上,臉色略有憔悴,沒什麼精神一般,因得病而瘦弱下去的身子愈發顯得單薄。
顧青昭一進殿,見了她如今的模樣便很是驚駭,忙福身了迎上去,“太后身子不大松快?”
見是她來,太后渙散無神的目光漸漸聚焦,“青昭來了,坐。”
一旁的沁芳過來扶了太后,顧青昭這才退了下來,坐到了太后對面與她說話。
“陛下那里有吳英盯著,這些時日晚間沒再通宵地忙碌了,太后千萬要放寬心。”
太后頷首笑著,面容一如既往的溫婉親和,可添了病氣后的臉龐,總是隱隱透著蒼白,“昀兒有你督促著,哀家很放心。今兒未央殿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辦事很妥帖周到,哀家沒有不安心的。”
她臉上露出欣慰之色,問顧青昭,“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做?”
太后面前,顧青昭自然據實相告,“臣妾想募集錢糧以賑災。”
自長治十九年初陛下以太子之身全權處理朝政至今,大邕臨盛世,人民富足安樂,國庫更是充盈。
可今年三月起,四處災禍連綿,邊關又乘勢進犯,投進去的錢銀何止萬千。眼瞧著明年征稅便是個大問題,今年災情又還未絕。
再豐沛的國庫,這樣干耗著,也撐不了多久,不能不早做打算。
“這很好。”太后眼睛里皆是贊許,“大邕不乏忠君愛國之士,上行下效。由皇室牽頭,自然一呼百應。
亦可解一時之困。”
她抬手,緩緩指了指那幾個箱子,“這些你拿去。”她苦澀笑著嘆氣,“哀家如今臥病,幫不到昀兒什麼。”
募集善款這樣的事也需要有分量的人領頭,顧青昭身為淑妃,自然很夠分量了。可終歸不及太后在大邕百姓中的威望。
太后在病中尚且能做到此,實在叫人欽佩。
她起身,鎮重向太后行了跪拜大禮,“太后寬厚以待天下,臣妾感佩不已。定當竭盡所能,不辜負太后期望。”
顧青昭沒坐多久,只等醫師來了親自喂太后喝了藥,詢問了太后身子的狀況,便匆匆趕回未央殿了。
太后望著落地罩處還晃蕩著的珠簾忍不住出神。
沁芳給太后端了潤口的熱飲子來,順勢看過去,笑嘆:“淑妃越發有昔年太后您的模樣了。從前,您亦是這樣輔佐先帝。”
太后收回眼,“不,淑妃可比我聰敏多了。”
沁芳狐疑,“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沒答話,心里卻悵然。
女子最怕的就是被兒女情長束縛,尤其是深宮女子。
當年的她,就是不明白這一點,以至于半生郁郁難平,害了自己,也害了恒兒……
“咳咳咳……”一想及往事,她胸腔里忽地涌起一股子悶氣來,她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可喉嚨間燥養得厲害,直叫她咳嗽得面上再無紅潤之色,眼眶里都嗆出了淚來才算有些停歇。
“太后!”沁芳驚得連忙去扶她,端來熱飲子給太后喝下順氣。
熱飲子下肚,喉嚨間的干澀總算有所緩解。
趁著沁芳給她放杯盞的空隙,太后看了看手中的純白的絹帕,瞳孔驟縮。
“太后,奴婢扶您去床上躺一躺?”沁芳回過頭來,順勢要去接太后手中的帕子。
太后擺擺手,不動聲色將絹帕攥在手里,“我想聞一聞百合香的味道,你去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