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身子……”
“不礙事。”
白嬪深知她對太后的孝心,更曉得她的執拗,只好道:“這些時日我會替姐姐看顧好三殿下,姐姐即便傷心,也切勿太傷了身子。”
靈堂里的哭聲又傳來,低迷而傷感,似縷縷裹挾愁緒的秋風,飄散宮城各處。
太后這一生,輔佐兩代君王,芳德惠及天下萬民。
她在時,萬民敬仰,她逝后,天地同悲。
當日正午,景安帝親下圣旨:輟朝十日,舉國齊哀,追封榮太后為仁清皇后,停靈七日,葬于欒青山懿清帝陵之北。
舉國服喪三月,國喪期間,京城禁歌舞、宴樂、嫁娶之事,以示哀思。
其余還有諸多喪儀,皆按本朝最高禮制而辦,極盡哀榮。
寫完這一道圣旨后,唐昀便將自己關在了紫宸殿里瘋狂地看折子,寫批復。
一刻也不愿停下來,手都寫得沒知覺了還在寫著,似是不知疲倦。
已是深夜了,他還在奮筆疾書,吳英看著桌子上那兩個沒動的素菜,急得老淚縱橫,“陛下,自太后離去,您兩天兩夜未進任何湯飲飯食了呀。再這樣下去,如何能撐得住啊?”
他沒說話,只是麻木一般地寫折子。
原本只需一兩個字的批復被他寫了冗長的篇目,他尤嫌不足,幾欲瘋狂地寫著。
“陛下!”吳英忙沖上去按住他的手,“陛下!難道太后停靈期間,您都要如此?人非草木,豈能不飲不食啊!再這樣下去,只怕等不到太后梓宮入陵,您自個兒身子就先撐不住了啊!”
“讓開。”他淡淡開口,無波無瀾一般,語氣里卻是沒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陛下!”
“讓開!”他動了怒,眸光中盡是森冷。
“父皇。”
軟糯的童音化解了紫宸殿里中的僵硬。
大殿門口,唐澤費力地提著一個食盒邁過門檻來。
“三殿下?”
吳英忙收回手,站直身體抱好拂塵,匆匆上前去接他手里的食盒。
唐澤將食盒給他,規規矩矩朝唐昀行拜禮。
唐昀目光里總算有過些許波瀾,招了招手,“你怎麼來了?”
他抬頭朝唐昀小跑過去,到了跟前唐昀才看清他眼眶通紅,顯然是痛哭過的。
小小的人兒帶著哭嗓,難過得緊,“皇祖母離世,父皇難過是應該的。可是父皇越發不愛惜身子了。”
唐昀看向那食盒,動了動快要干裂的嘴皮子,“你母妃讓你來的?”
“恩。”唐澤點頭,見著父皇眼底的青黑和滿臉倦色,就忍不住淚眼婆娑,“父皇你不要不吃飯,皇祖母嗚嗚……皇祖母就是越來越不肯吃飯嗚嗚哇……”
他猛地抱住自家爹爹,又是怕又是難過,哭得昏天暗地的,“皇祖母已經沒了,澤兒不想父皇也生病嗚嗚嗚……”
“唉……”他沉沉嘆息,撫了撫他的頭,“父皇不會的。”
“會!”唐澤從他腰身里抬頭,眼睛腫得跟兔子似的,“父皇都不吃飯!”
看著這酷似貴妃相貌的臉,唐昀如何也心硬不起來,沉默良久。
吳英見狀,連忙將飯食擺上桌。
國喪期間不食肉,不奢靡,顧青昭知道他一心盡孝,準備的飯食,只是一份清粥加兩碟子點心罷了。
吳英一邊呈出吃食來,一邊暗嘆貴妃體貼。
他盛了半碗,恭敬遞到唐昀手邊。
“陛下。”
生怕他不接,唐澤就眼巴巴地望著他,眼里淚水兒快又要打轉。
唐昀一聲輕嘆,接了碗,見小人兒一副總算放下心的樣子,就問他:“你母妃呢?”
“母妃在靈堂。”
唐昀狠狠蹙眉,問吳英,“幾時了?”
“陛下,亥時已過。”
“胡鬧!”唐昀連忙擱置了碗就要起身,“貴妃有身孕,怎麼也不知道勸一勸?!”
這是對著吳英說的,吳英忙告罪,“奴婢知錯,只是貴妃娘娘素來性子倔,如何勸她也是不聽哎……陛下!”
原來是唐昀太久沒攝入飲食,一時竟是體虛得厲害,這一下驟然起身,險些栽倒。
吳英忙去攙扶他,心下跟擂鼓似的怕個不停,“陛下小心啊!”
唐昀暗恨自己不經心,大手一揮,將那碗清粥撈過來,「咕嚕咕嚕」幾口下肚,三兩口填了肚子,就掙扎著起來了。
“提燈!朕要去慈安宮。”
慈安宮靈堂里素白一片,白日里諸多宗親大臣守靈,到了晚間。除了慈安宮的侍女,便只剩了顧青昭和齊渺。
兩人都是一樣的紅腫眼,麻木如偶人一般地跪坐在那里,身邊冬夏和緋紫緩緩替自家主子燒著紙錢,面色亦是戚戚無比。
長夜寂靜,兩人對坐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自宮墻外傳來長短不一的打更聲。
“咚!——咚,咚!”
齊渺渙散的目光聚焦了些許,她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扭頭看顧青昭。
“三更天了,你回去吧。”她目光下移,唇角微動,“身孕要緊。”
顧青昭從緋紫手里接過半疊紙錢,松散開來,一張一張地往火盆里放,“你呢?貴妃明日還要處理喪儀,后宮許多雜務也還要你費神。”
齊渺收回視線,看向上頭的棺槨,苦澀笑,“我想多守著姨母一會。”
“陛下到。”
到了太后靈堂前,吳英素來尖細高昂的嗓音下意識的放低下來。
兩人這才地上起來,因跪坐太久,都由侍女攙著才勉強站直了身子,又緩緩福身下去見禮,“陛下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