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啊。”顧青昭合上手中的書冊,透過支摘窗看外頭庭院里衰敗的早菊,喃喃道:“當年我與她入王府時,也是日中。”
久遠的記憶紛至沓來,她眸光漸漸不再聚焦。
“只是那時是五月,傾盆大雨,她還打濕了衣裙。”
她垂眉,輕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誰聽一樣,“總不似今天這樣驕陽朗照。”
聽出顧青昭話里的悲傷來,沈臨替她收了書冊,勸慰了一句,“世事無常,生死難料。主子莫要太過傷心了。”
“倒不是傷心,”顧青昭手里書冊被抽走,覺得空落落的,她收回目光,和沈臨道:“就是覺得她本該好好的,如今卻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
二十過半的年歲,正是女子最嬌艷動人的時候。
吳美人,卻早早凋零了。
就像窗外的早菊,任憑陽光普照,還是無法起死回生了。
“為我尋一件素色衣衫吧,我去看看她。”
吳美人雖然才晉封,可她素來不得寵,位份不高,生前又無子嗣,死后喪儀自然簡樸得厲害。
整個后宮唯有茯苓宮后東配殿里正經掛了白,茯苓宮外頭匾額上那塊白布,還是張嬪顧念著往日情分叫人添上去的。
顧青昭和白良妃進門的時候,只覺得茯苓宮冷清得緊。
“茯苓宮主位是張嬪,這布置,雖算不上盡心,卻也不算委屈了。”
一個美人而已,臨了又能有多大的體面呢?
第396章 心神不寧
除非唐昀這個當陛下的降下恩典,可唐昀連張嬪都不理會的,又豈會在意吳美人。
“皇貴妃娘娘!”
是張嬪迎了出來。
她也是一身素衣,看樣子,是聽了通傳從后頭吳美人那來的。
她顯然沒料到顧青昭會屈尊迂貴親自來茯苓宮,快步走到兩人跟前福身行禮,“娘娘金安,良妃娘娘萬福。”
顧青昭淡淡應了一聲,“我來看看吳美人。”
張嬪自然不會臉大到以為皇貴妃是為自己而來,可聽到她是因為吳美人之喪才來,便更震驚幾分。
可眼下她顧不得驚訝,忙請兩位妃往里頭去。
走近吳美人住了六年的茯苓宮后東配殿,才曉得這里有多逼仄。
原本茯苓宮就是個不大好的宮室了,更別提是茯苓宮里頭較次的居所,眼下明間里除了放置棺槨外,還有許多旁規制內的東西要擺置,便更顯得狹小了。
吳美人早就身子不好,壽材是一早就備好了的。
張嬪見她蹙眉,頗有些難為情道:“這后東配殿到底是小了些。”
顧青昭擺了擺手,沒說什麼。
只叫緋紫拿來了香線,親自為她上了注香。
白良妃與吳美人也曾有過同院而居的情分,上完香退回來時,嘆息道:“這才第九日,眼瞧著苦盡甘來了……”
顧青昭看著吳美人的牌位失神。
美人吳氏嫣然,十六歲進王府,如今整好二十五歲。
九年光陰,九日美人。
顧青昭走后,六尚二十四司都有人來。
原本只是一個美人的喪事,不大要緊。可皇貴妃因她來那麼一遭,便說明此人不再是可有可無的,喪儀自然也不能太簡單。
晚上唐昀過來,顧青昭與她說起此事。
“吳美人自入王府,端莊規矩,從無逾越之處。陛下可能降下恩典?”
唐昀沉默了會子,到底有些觸動。
不算裴氏和姜氏這因罪而亡的兩人,他的后妃里頭,這還是登基之后頭一個沒的。
算起來資歷也很是不淺,他為儲君那年,兩河災情時,其父還有許多功勞。
想及此,唐昀開口,“那就以婕妤之禮入葬吧。叫內侍省和六尚二十四司妥善安排。”
出殯那日,顧青昭沒去。
她的身份,若是做得太過,反而不好了。
不過白良妃去了,李嬪也到了場,本不打算出席的嬪主及嬪主以下后妃,便都勢必要去送別一場。
如此下來,到底不叫她死后太凄涼。
等所有與吳美人有關的影兒完全在后宮消散時,也不過十月初。
先是太后生辰,后又是李甫大婚,宮里宮外,怎麼都是喜氣洋洋的。
顧青昭卻沒來由地心慌。
這日是初九,常尚服親自奉來她的冊封禮服。
“這是依照娘娘身量再改良過的,娘娘可要換上試試?”
因為顧青昭腰線太纖細,冊封禮服又有很多套,少不得便要一一試過又改。
尚服局因為唐昀的口諭,更是格外盡心。但凡有一處不合適,便都要拿回去改過。
顧青昭擺了擺手,“不必了。從欒青山回來便改過不下五次了。如今既是最終款式,便就這樣吧。”
緋紫向前接過禮服,遞交給紅韶,紅韶則轉身進了內殿查看。
雖然顧青昭是不試穿了,可底下人還是要檢查多遍,以確保無虞的。
送走常尚服,緋紫回來見她一手撐在矮榻上沉思,終于忍不住詢問,“主子今日是怎麼了?總瞧著沒有精神。可是哪里不舒服,是否要請醫師來瞧一瞧?”
顧青昭搖頭,“沒有不舒服,就是總覺得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聞言紅韶想了想,笑道:“六日后就是冊封禮了,主子是不是緊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