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云宴上完眼藥后就乖乖點頭,一副嫂嫂說什麼都對的模樣。
春回在一旁默了默,突然就覺得那席公子有那麼點兒可憐。
撞上自家公子白切黑也就算了,大少夫人也偏心眼的沒邊兒了。
察覺到謝云宴突然抬頭看過來時涼颼颼的目光,春回垂眸退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只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謝云宴收回目光時一派純良。
里間陳媽媽替老夫人擦了身又換好了衣裳后,蘇錦沅才推著謝云宴進去。
“祖母怎麼樣了?”
“高熱已經退了些,也已經用過藥了,就是人還不太安穩。”
蘇錦沅兩人到了床前時,就聽著老夫人迷迷糊糊的說著胡話,低聲叫著「玄郢」。
見蘇錦沅疑惑,陳媽媽道:“將軍的母親姓陳,陳玄郢是他當年在外行走時的化名,當年將軍和老夫人第一次見面時就用的這名字。”
她口中的將軍不是蕭縉,而是已經去了好些年的蕭父蕭迎廷。
蕭迎廷是顯貴之子,母親是樂安郡主,父親是朝中武將,年紀輕輕就在沙場顯名,讓蕭家更上一層樓。
當時京中誰人不知道蕭家大郎,又誰人不知道蕭迎廷的風光。
那些想要跟蕭家聯姻,想要嫁進蕭家的貴女繞著京城都能走上兩圈,而蕭迎廷成年之后媒人幾乎踏破了蕭家門檻。
誰也沒想到蕭迎廷最后居然會娶了個女土匪,還與她琴瑟和諧守著她一輩子未曾納妾直到戰死。
陳媽媽見老夫人睡夢中難安,從床頭的小匣子里取出一支木簪小心的塞進她手中,就見老夫人像是得了安撫,慢慢不再囈語安靜了下來。
“這簪子……”蘇錦沅驚訝。
“這是將軍當年送給老夫人的定情之物,是他親手刻的。”
簪子用的是上好的黑檀木,雕工卻粗劣的像是新手做的。可此時那木簪上面已經被磨出了一層細膩的包漿,連木質紋理都顯得格外的清晰,顯然是有人時常拿在手中把玩。
陳媽媽替老夫人掖了掖被子,“我記得當年將軍送這簪子的時候,還被老夫人揍了一頓,說人家都送金子銀子寶石玉器,偏他送個木頭,還這麼丑。”
可是后來好些年,老夫人都一直將這簪子隨身帶著。
將軍剛走那幾年,她更是靠著這些將軍留下來的東西才熬過了那段撕心裂肺的離別之苦。
蘇錦沅聽著陳媽媽說著往事,見蕭老夫人昏迷時也依舊要握著這簪子才安心,忍不住道:“祖母和祖父感情真好。”
陳媽媽輕笑,“是很好,以前將軍在時,總替老夫人挽發描眉,替她栽花種樹,這錦堂院里的陳設大半都是將軍親自弄出來的。”
屋中的擺件,門前的迎臺,院中的桃樹、秋千,還有那一簇簇繞著錦堂院的墨竹……
但凡是蕭老夫人喜歡的,老爺子費盡心思也會替她弄來,而老爺子粗枝大葉了一輩子,惟獨在老夫人的事情上從不含糊。
蕭家門庭殷貴,蕭老爺子也是朝中重臣,京中多少人盯著蕭家錯處,笑話蕭迎廷娶了個粗鄙卑賤的女土匪等著看他們笑話,可他卻從沒想過讓老夫人為著他收斂性情。
他替老夫人親手打造了軟鞭,在府中為她建了練武場,不用后宅困著她。
反而不在征戰之時年年都會帶著她外出游玩,陪著她在江湖廝混數月。所以哪怕兩人成婚之后蕭老夫人依舊如同在黑云寨時肆意。
陳媽媽還記得以前時老夫人還不像是現在這樣沉靜,她性子張揚愛笑,一手軟鞭使的極好,最愛做的就是帶著府里幾個哥兒比武賽馬。
老爺子只笑呵呵的縱著,而已經成年的蕭縉和蕭意兄弟倆又護著,老太太過的恣意極了。
直到那一年北狄進犯,老爺子戰死雁山關,老夫人驟失所愛性子才變得安靜了下來。
蕭老爺子死后豺狼虎豹不少,覬覦蕭家的人更從未斷過。
她一肩扛起了風雨飄搖的蕭家,收了軟鞭學著與人交際來往,逐漸活成了京中那些高門大戶之中婦人該有的模樣。
從錦堂院出來時,蘇錦沅臉上還有些復雜。
她其實挺羨慕蕭老夫人的,曾得摯愛,也曾被人捧在手心。哪怕老爺子走了之后她也有可以懷念之人。
“六弟記得祖父嗎?”蘇錦沅好奇。
謝云宴搖搖頭,“祖父去時我還沒出生,不過倒是常聽大哥提起。”
蕭老爺子去時蕭云熙已經記事,他也是府里除了蕭縉他們之外唯一見過老夫人當年肆意飛揚的人,
“這錦堂院后面有一處小書房,是以前祖父用的,里面放著許多祖父留下的東西,我小時候跟四哥偷偷溜進去過一次。”
老夫人唯一一次揍了他們,就是那次他和四哥不小心砸碎了老爺子留下的硯臺,惹得老太太掉了眼淚。
后來蕭縉和蕭意,還有已經長大成少年的蕭云熙知道后,輪流揍了他們倆一頓,直打的他們屁股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