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瞧纖瘦人影靠在榻邊矮幾上翻著賬冊,霍柔頓時就惱,
“你怎麼又在看這些了,劉女醫不是叮囑過了,讓你好生休息。”
蘇錦沅手中賬冊被強行抽走,見霍柔將取下的斗篷裹著賬本一起塞到行露懷里,然后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她臉上有些無奈地說道:
“我都躺了好些天了,骨頭都快閑的發懶了。”
霍柔不高興道:“光躺著怎麼能行,你得放寬心思,府里的事情有我呢,再不濟還有祖母她們幫著,你就好好養著,干什麼非得事事操心閑不下來。”
說完她朝著一旁怪道,
“珍珠,你也不管著你家少夫人一些!”
珍珠也換上了松綠色襖裙,端著溫熱的蜜果飲送上來時,有些委屈:“四少夫人,奴婢哪能管得住大少夫人?”
見小丫頭眼兒溜圓,蘇錦沅失笑:“好啦,你就別怪她了,她可將我盯得緊著呢,我這才剛看了不到半本你就回來了。”
她聲音有些虛弱,面色也泛著病后的蒼白,斜靠在引枕上時,膝上半搭著羊羔絨薄氅,蜷著腳說道,
“我就是想著外頭莊子上和鋪子里的賬都送了過來,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再過幾日又要開始鋪設歲除的東西,所以想要幫幫你。你要是嫌我多事,那我不看就是。”
“我哪兒就嫌你多事了?”
霍柔頓時嗔她,“我就是怕你好不容易才好一些了,再給累著。”
蘇錦沅這一場病就病了小半個月了,從初雪落時,一直到雪漫京城,時好時壞,斷斷續續一直咳著。
她腿上的傷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臉上結痂的地方也長出了新肉,只留著一條淺淺的粉痕。
可這咳嗽和風寒卻總除不了病根。
劉女醫隔三差五就替她請脈,席君寧中途也來過一次,就連高太醫也曾過府,診治下來都說她這是積勞成疾,陡然風寒,攢在一起的惡疾就連著發作出來。
藥得用著,人也得歇著。
關鍵是得讓她放寬了心,什麼也別想,什麼也別操心。
蕭家眾人聞言之后,幾乎都將她當成寶哄著,誰都不許她再管府里的事情,養了這麼長時間,人依舊瘦了一圈,瞧著氣色總是不好。
蘇錦沅哪能知道霍柔的意思,本就是玩笑話,取笑她兩句之后,就問起別的事情,“莊子上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霍柔瞪她:“不是都說了不準管?”
蘇錦沅就那麼看著她,安安靜靜的,到底還是霍柔扛不住,嘟囔著嘴說道,
“反正你就是閑不下來。”
“放心吧,莊子上的事兒已經辦的差不多了,今年年節不好,我照著你之前的意思,給所有佃戶的租子都少了三成,又免了他們明年一季的糧食,他們都很是感激呢。”
蘇錦沅聞言眉眼微彎。
霍柔半趴在矮幾上,小口小口地喝著蜜果飲。
那蜂蜜混合著果子的香甜,溫溫熱熱的滑進喉間,讓她舒服得有些瞇眼,
反正都說了,她索性繼續,
“西郊那邊兩處莊子上的管事果然鬧了事,還陽奉陰違,暗中漲租兩邊吃,我照著你之前說的辦法,直接命人抓住了他們把柄好生收拾了一頓,送去了京兆府衙。”
“剩下那些人被嚇住了,幾乎都安分起來,有好些貪了銀錢的,也陸陸續續都還了上來。”
霍柔說道這里忍不住驚嘆,
“大嫂你是不知道,那些管事貪掉的銀子多得簡直嚇人。”
“光是這些日子補上來的,就已經有一萬多兩,加上一些打了欠條的,還有拿不出銀子的,林林總總算下來,恐怕有近三萬兩。”
二兩銀子就夠尋常人家過一個月,這三萬兩銀子,放在任何地方都算得上是一筆「巨款」。
蘇錦沅聞言挑眉有些驚訝:“這麼多?”
“可不是,我剛算出來的時候都嚇了一跳。”霍柔嘟囔,“這還是能找著的,那些之前因為咱們府上失勢跑了的,還不知道帶走了多少。”
一想想自家銀子就這麼沒了,她心肝兒都疼。
蘇錦沅之前清賬時就知道下頭的人怕是貪了不少銀子,可是沒想到這麼多,只是仔細想了想,卻又覺得情理之中。
蕭家上下都是武將,以前宮中賞賜又多,手中從不缺錢財。
老夫人出身草莽,大夫人、二夫人又都各自名門,都不是喜歡爭權的,便也沒人去仔細打理過這些東西。
這些年府里的田地、鋪面都交給下面的人打理,只逢年節時看一次賬。
下面的人如果真生了膽子,想要糊弄主子容易得很,再加上不曾管束,自然有不少人都養野了心思。
蘇錦沅說道:“我倒也沒想到有這麼多,能追回來也是好事,愿意歸還銀子補足賬面的,就不必深究,那些打了借條的,也可以暫時先留著以觀后效。”
霍柔點頭:“我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嘛。”
“這些人都在蕭家做了很多年了,有一些雖然貪了錢財,心思卻不算極壞,我只讓他們補足賬面,罰了月俸銀子,就沒再追究,只將那些抵死狡賴,死不認錯的人送去了官府。”
蘇錦沅原還擔心霍柔年輕,性子太直,眼里容不得沙子,追根究底非得嚴懲之下,會讓下面的人起了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