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完了。
不論宮中找出的那所謂先帝詔書上到底寫的是什麼,他都休想再能坐穩這皇位。
失民心,失天下。
他從未有過一次像是現在這般明白。
可就算再明白,也已經晚了。
……
所有人行至宮門前時,身著云龍紋銀甲,身披赤紅披風的謝云宴早已經帶兵圍在宮城之前,他身后站著的是密密麻麻的朝臣。而那些朝臣身后,則是站著身披重甲的兵將。
見到慶帝時,那些朝臣都是面露惶恐,而慶帝看著謝云宴時,神色之間全是厭憎悔恨之色。
他未曾想過,自己一時「留情」,一時大意,竟是將他自己推到了這般萬劫不復之地。
“謝云宴,朕當真是枉信了你!”
謝云宴立于人前,聞言神色淡漠:“不是陛下枉信了我,而是蕭家枉信了陛下。”
“為君不仁,為子不孝,為友不忠,你負了蕭家,負了那些將士,負了臨川百姓,陛下身處皇位多年,捫心自問,你可曾對得起過誰人?”
慶帝目眥欲裂。
謝云宴面色冷漠,他目光穿過人群,落在蘇錦沅身上時,有那麼一瞬間的柔軟。
蘇錦沅恰在此時抬頭,看著人群之中紅衣厲甲的謝云宴時。仿佛看到了上一世騎著高頭大馬,攻入京城的青年。
同樣的面容,同樣凌冽的神情。
可與上一世那憤世嫉俗不惜毀了天下,拉著皇室同歸于盡的情形不同。
這一刻,他不再孤立無援,也不再想著毀滅一切。
他有了軟肋,也同樣有了不惜一切也想要保護的人。
“王爺,進宮吧。”
端王看到謝云宴時,臉上忍不住的就露出一絲笑來。
他從未有過一刻覺得自己這般慶幸,慶幸當初蘇錦沅找到長子齊盛時,他們答應了與蕭家聯手,更慶幸后來選擇蕭家之后。哪怕曾有過遲疑卻依舊選擇跟謝云宴合作。
這謝云宴的手段簡直厲害至極,以那般微末之地,竟是能將慶帝生生拉了下來。
雖然讓他覺得心有余悸,可同樣的卻更為興奮。
他隱忍多年,低頭稱王朝著齊肇磕頭偽裝多年,如今終于能夠有了上位的機會。
只是等他上位之后,他必不會重蹈慶帝覆轍,也絕不會像是慶帝那麼愚蠢,明明害死了蕭家上下,卻還自以為能握的住謝云宴這把利刃為其所用。
他絕不會留下謝云宴這般禍患。
端王心中所想,面上卻沒露出分毫,他只是朝著謝云宴露出一些親切笑意來,這才命人押著慶帝,領著一眾朝臣入宮,徑直便在吳向進的引領之下,去了慶帝寢宮。
入得寢宮,端王問道:“詔書在何處?”
吳向進領著眾人上前,走到寢殿之中最為靠近里面的梁柱前,抬頭指了指那橫梁之上:“此處往上,有一處暗閣,先帝留下的詔書便在那暗閣之中。”
謝云宴看了燕陵一眼:“燕統領,你去取。”
燕陵臉色蒼白,他看了眼不遠處站著的慶帝。知道謝云宴是為了避嫌,也知道大勢已去。
他沉默著上前,腳下一蹬地面,整個人便騰空而起,攀著那梁柱躍到了橫梁之上。
抱著橫梁摸索了片刻,就找到了藏在上面的暗閣。
暗閣所處極為隱秘,不僅是在橫梁后面,外間還有一處十字橫架遮掩,且屋梁瓦檐斜下,剛好將那地方藏在后面。
若非有吳向進指點,怕是就算有人到了此處,也未必能找到暗閣。
燕陵照著吳向進的吩咐,伸手將那暗閣打開之后,就在里面找到了一個錦盒。
他看了眼手上沾染上的蛛網和灰塵,抱著錦盒就從橫梁之上跳了下來。等落地之后,眾人就看到了他手中之物:“橫梁之上,塵垢堆積,且暗閣之外蛛網橫生,卻像多年未曾開啟。”
眾人聞言沉默。
多年未曾開啟,就代表這東西不是近期才放進去的。
而且這里是皇帝寢宮,能夠入內之人寥寥。
若非是先帝所留,又有誰能在慶帝眼皮子底下將東西放到那暗閣之中,卻不驚動任何人?
慶帝死死看著那錦盒,滿眼的不敢置信。
他沒想到這殿內居然真的有暗閣,更沒想到先帝死前,居然就已經秘密留下了傳位詔書,卻未曾告知過任何人!
錦盒交給吳向進手中,就見他眼中微紅的撫摸了錦盒片刻,將上面灰塵全數拂去之后,才抬眼看向蕭老夫人說道:“老夫人,還請借蕭老將軍私印一用。”
蕭老夫人神情一愣。
眾人也是驚愕。
吳向進沙啞著聲音說道:
“當初陛下察覺諸皇子有奪儲之心,亦怕留有詔書,依舊會被奸人所趁讓得朝權旁落。所以提前便立下輔政大臣,命薄相、方大人、梁大人主理政務,卻將軍權全數給了蕭老將軍。”
“陛下和蕭老將軍關系莫逆,命工匠趕制這錦盒之時未曾告訴過任何人,他只玩笑般的與蕭老將軍戲言過,讓他好生收好了身上私印,還說那私印關乎整個皇室興衰。”
“說若有一日新君即位,為君不仁之時,便讓他拿著這私印代他教訓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