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宴大婚之前,秦書來鎮國侯府找過她。他什麼也沒有說,只喚了她的小字,問了一句,“宛宛,走嗎?”
猶記得那個初秋黃昏,那個樹下兒郎。
這番場景,姬楚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忘。但她記得更深的,是他身后那大好的白云千山。
她走了,侯府會被受罪,秦書也會過上一輩子流離失所的日子。
他是家中獨子,前景無限。
這樣的自己,不配秦書為了她而付出所有。
所以那日她只回以一笑,后退了一步,對著他行了個標準的宮中禮儀,“大人說笑了。”
那日風兒有多柔,秦書臉上轉變后的弧度就有多冷。
……
“秦書,你知道的,我沒有選擇。”姬楚云低垂著眸子。
即使為了活,她也必須進宮。
“誰說嗎?是誰說的!”秦書突然激動起來,“這個帝王,根本沒把你當人……”
秦書的話還沒有說完,姬楚云低垂著的眉心一皺,她捂住自己突然不適的肚子,身子一晃,頓時暈厥了過去。
“楚云?楚云!”
另一邊,冒雨大步離去的裴宴,突然停下步子。
今夜的雨極大,伴隨著雷聲沖刷而來,遮擋了一切,什麼也看不清。
琉玉打著傘,追了裴宴許久,這會兒他停下才跟上。
“陛下,這麼大的雨,銅雀臺那麼遠,要不還是先回去吧?”
裴宴沒有理會他,而是側頭看去傾盆大雨下的鳳陽殿。
鳳陽殿中依舊燈火通明,那刺目的火光如棱刺般,狠狠灼著他的眼。
“再派人去查查。”他不信今夜的鳳陽殿安安靜靜,一個人都沒有!
“啊?陛下,您這又是何必呢……”話未說完,裴宴又開始朝銅雀臺抬步,“欸-陛下,您等等臣呀!”
圣命在前,琉玉沒有辦法,只能安排人再私下去了一趟鳳陽殿。
這一次,還真得了信,卻不是關于那個殿中藏匿之人的,而是關于中宮。
“什麼?娘娘暈倒了!”琉玉十分驚訝,眼中還生出了幾許擔憂。
歸來的手下跪地拱手道,“回大人,鳳陽殿的人已經找了太醫去,這會兒徐太醫已經在鳳陽殿中了。”
“屬下看里面的情況,娘娘的身子當是十分危急……”手下又道,“事情不小,還是盡快稟報給陛下吧。”
琉玉焦急轉身,在緊閉的殿門前來回踱步。
怎麼來得這麼湊巧,陛下剛進銅雀臺,消息就來了!
裴宴方才特意交代,他進去后誰也不能來打擾,天大的事兒也不行。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銅雀臺,空置了多年大殿內。
裴宴獨身站在正中位置,看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素來冰冷湛黑的鳳眸中,總算有了些許弧度。
多少年了,他都不曾踏足過這地方,為的就是不想回憶起那血色之夜。
此刻外面琉玉著急的腳步聲,已經被暴雨掩蓋,他根本聽不到分毫。
駐足良久,裴宴深呼吸一口氣,終于抬步,走到蜷縮在角落里的小富子面前。
小富子是在宮里做事的老人了,比小福子年長接近二十歲,年歲大了,眼睛不好使,基本和瞎子無二。
所以,他并不知道這個把他從冉安鈺的手中帶走的人,到底是誰。
但是那雙權貴長靴的聲音,他卻一輩子不敢忘。
“您是……”小富子謹慎地用了尊稱,但他還是在往后縮。
皇家人中可沒幾個好人,在這個宮中當職過的他,怎會不知這一點?
裴宴停在他面前,低頭問。
“你就是小富子。”
“回、回貴人,奴才是。”
“那夜的事兒,你知道些什麼,又看到了什麼,我要你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
小富子沒怎麼聽明白,“敢問貴人,您問的是哪一夜?”
“先帝出宮,西太后喪子,秦妃逝世的那一、夜!”
小富子神色大駭,這可是宮中秘聞啊。
“那您是——!”
第171章 早產
他雖然人老眼花,什麼也看不清楚,但是眼前之人的強大氣勢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覺出。
這般的天子威壓,難道此人是——
裴宴沒工夫和這個奴才廢話,冷聲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話。”
即使事情已經過了許多年,但只要回想起那一夜,小富子還是心驚膽戰,他昏黃繚亂的雙眼開始積滿舊日粼光,話語娓娓道來。
“那一夜,奴才只是碰巧路過銅雀臺外,看到了被蒙上白布的孝康先太后一眼,當時先太后死相極慘,一點和病逝不沾邊。”
雖然已經知道這些,可這樣聽著,陰影下的裴宴拳頭緊攥,還是快受不住了!
“還有呢。”他抑制著自己的情緒問。
“還……還有,奴才瞅見,當時秦妃娘娘面前,站著一個人。”
裴宴忽地抬眼,“是不是一個女人。”
小富子卻是搖頭,“天色太暗,看不太清,那個人大致是穿著宮裝,卻被四周的奴才們擋了個嚴嚴實實,奴才什麼也看不到,也不確定里面那人是誰。”
聽到小富子這麼說,裴宴已經可以肯定,這個人是西太后了。
但只有他一個人肯定,還不夠。
就算他固執地認為,當年母妃是被西太后毒害而死。但若沒有切實的人證物證的話。
哪怕他為皇帝,也無法推翻當年的事。
要知道西太后在朝根基極深,她手中有多少爪牙,又和多少人臣牽扯不清,誰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