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琮之微闔著眼,靜靜聽著。
直到聽到最后,半閉的眸子才睜開,懶懶散散問她,“她給你改了名?”
“是。”蒹葭低著頭,不敢抬,“姑娘說貍奴這名字不好聽,也上不得臺面,私底下叫叫倒也罷了,往后去了平南王府可不行。索性便提前給奴婢改了,賜名蒹葭,和白露正相應。”
她又提著心,斗膽開口,“奴婢這些日子很是小心謹慎,姑娘應當是沒對奴婢起疑心的,也不知奴婢是公子的人。”
裴琮之卻微微一笑,緩緩道:“你錯了,你一說名字她便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她何其聰慧。
眼睜睜在他手底下耍弄心計這麼多年,如何還能猜不透這一點,不過是裝聾作啞,佯裝不知罷了。
蒹葭聽得他這話,有些訝然。
再回去伺候時,總時不時偷偷窺姑娘的神色,她神色如常,瞧不出半點紕漏來。
有時也會叫沈清棠察覺,笑盈盈問她,“蒹葭,你總是瞧著我走神作甚麼?”
蒹葭正在倒茶,慌得茶水都撒了,淅瀝瀝淌了一桌子。
“沒……沒什麼。”
蒹葭慌亂回話,也來不及找手巾,直接便拿衣袖去擦。茶水是剛泡的,燙得她一哆嗦。
沈清棠忙起身來看。
“怎麼這麼不當心?”她蹙著眉,言語嗔怪,“茶水倒了拿手巾來擦就好,哪有拿衣袖去擦的。你瞧,手背都燙紅了。這若是落了疤可怎麼好。”
又喚采薇取傷藥膏來,細細給她抹上。
蒹葭一直窺她神色,笑意盈盈的眉眼,嗔怪心疼的神色,沒有半點不妥之處。
蒹葭有時候也疑心,大公子會不會是想錯了。
直到那一日,燕城世子來尋沈清棠。
原是上京城里有一年一度的花燈會,正是佳人才子同游共賞的日子,他包了游舫,邀沈清棠一同游湖賞玩。
小閣樓里現在丫鬟眾多,沈清棠也苦惱,帶哪一個出去。
最后點了蒹葭,“聽說你家在青州,離上京城甚遠,想必從前未見過花燈會,我帶你出去瞧瞧,也算見見世面。”
蒹葭受寵若驚,忙歡喜點頭,“謝謝姑娘。”
她跟在沈清棠后頭,見到了傳說中的燕城世子。
少年意氣風發,是和歸崖院那個清冷如月的大公子截然不同的模樣,瞧見了她有些詫異,“妹妹身邊原先跟著的不是采薇麼?這個丫鬟倒是臉生。”
沈清棠笑著解釋,“是我院里新來的。她還未看過上京的花燈會,我帶她來瞧一瞧。”
燕城身邊也跟著個小廝,叫十七。
沈清棠和燕城在游舫里情意綿綿,吟風弄月。蒹葭和十七就在外頭候著,隨時聽候吩咐。
是清冷冷的天,護城河卻是熱鬧幾許。花燈,游舫,情人間的竊竊私語和笑談聲,琵琶闐咽,隱隱游蕩,說不出的富貴堂皇,繁華人間。
也會下船去。
買兩個極玲瓏可愛的花燈,跟著人群洶涌的方向去河邊放。
燕城緊緊牽著沈清棠的手,牢牢護著她不被旁人擠到,還要仔細囑咐,“妹妹小心,河邊苔蘚多,容易滑。”
“沒事,有燕城哥哥護著,我不怕。”
她甜甜一笑,在他的庇護下小心拎著裙角蹲下去。
一個蓮花瓣狀的花燈悠悠蕩蕩,順著水流的方向飄去,和萬千花燈凝聚在一處,將姑娘的心意送去遠方。
“妹妹許的什麼愿?”少年在耳邊輕輕問。
護城河邊滿是人,他借著這喧鬧靠她極近,滾燙氣息似要觸上她的臉龐。
她用軟綿綿的手推他胸膛,害羞低下頭去,“不告訴哥哥。”
第39章 生憐
護城河兩邊有長橋,上面有茶樓酒館,不愿湊熱鬧的游人也可以推窗遠眺,將這底下的熱鬧盡收眼里,圖個清凈自在。
便有這麼一只手越過窗外,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是極清瘦冷白的手,如玉指尖卻捏著盞清酒,輕輕晃。
那目光悄然落在護城河岸邊兩個緊緊相偎的身影上,一點點冷下去。
沉晦如墨。
茶樓里也有別家姑娘,遠遠瞧見窗前坐了位氣度極清雅的俊俏貴公子,偷偷落了芳心,讓自家的小丫鬟去探探口風,看是哪家的公子。
丫鬟得了吩咐過來,還未走近,就叫他察覺,冰冷冷一個眼風看過來。
分明眉眼溫潤似菩薩,眸色卻生寒冰冷。
丫鬟頓時僵住,哪還敢靠近。
花燈會游完,燕城送沈清棠回承平侯府,仍戀戀不舍,“真舍不得送妹妹回去,要是能日日夜夜見到妹妹該多好。”
沈清棠嬌羞看他,“很快燕城哥哥便能如愿了。”
眼下距三月婚期只短短百日罷了。
“但是我還是很舍不得妹妹,巴不得現在就把妹妹娶回家。”
兩人之間的互訴衷腸,情意綿綿,向來不避諱底下的丫鬟小廝,只是不能看。
蒹葭一直垂首聽著,默默不語。
直到燕城離去,她才隨著自家姑娘進府里。
回銜雪院尚有一段路,主仆倆在游廊里邊走邊說話,“今日的花燈會,你和十七玩得可開心?”
下船放花燈的時候,沈清棠特許她不必跟著,可以和十七也去放兩盞花燈。
蒹葭自是高興,“開心,蒹葭多謝姑娘。若不是姑娘帶我出去,我也瞧不見這樣美的上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