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也在往下看,卻抿了抿唇,出聲道:“也該慶幸有江大人在。”
若不是江齊言運籌帷幄,一心為民,南江未必不會是下一個陵川。
這樣夸贊的話,江齊言聽了卻并沒有什麼反應,他默了一默,終是將心里藏了許久的話問出來,“陸姑娘要走了嗎?”
“是啊!”沈清棠并不瞞他,“等這瘟疫過去,我便要離開了。”
她語氣松快自然,顯然對這里沒有絲毫眷戀。
江齊言心里不由一窒,他沉默片刻,忽然轉頭來看她,“陸姑娘能不能不走?”
他迎上她有些詫異不解的眼,接著道:“陸姑娘說錯了,其實我不是一個一心為民的好官,我也有私心。”
第102章 心悅
起初只是為了南江百姓強留她下來,現在卻是為了自己。
“江某心悅陸姑娘。”
江齊言看著她,清風皓月的眉眼間是坦蕩蕩的華光,堪比這滿城燈海。
他再說一遍,“江某心悅陸姑娘。陸姑娘能不能留在南江?”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心悅與期盼。
沈清棠怔怔看著他。
她早知他對自己有意,她是多玲瓏剔透的一個人,如何看不穿他對自己的心意。
只是這幾月相處下來,她深知江齊言是怎樣深沉內斂的一個人。
她原以為,他會將這些心意深藏在心里,永遠不宣之于口,卻不想他會在今日這樣的場景里說出來。
沈清棠垂下眸,避開他灼灼目光,“對不住,我……”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江齊言卻已然明白。
“我知道了。”
他扯著嘴角,兀自笑了笑,眉眼間的華光盡皆散去,“是我考慮不周,帶給姑娘困擾了。陸姑娘莫要掛懷,這些話,便當我從未說過吧!”
江齊言轉過身去,再看遠處的喧囂熱鬧,又是渾然不同的心境了。
他將心頭那些無法言喻的蕭索按下,找話問她,“姑娘從前,是和誰一同過年節呢?”
滿街熙熙攘攘,都是家人攜伴同游。
年節,是團圓的日子。
沈清棠斂著眸,輕聲道:“和撫養我長大的祖母,還有家里的哥哥姐姐……”
承平侯府規矩多,裴老夫人規矩也大。這一日,小輩們都得來她面前說吉祥話,討荷包,再陪著一同守歲。
屋子里燃著炭火,暖和的讓人昏昏欲睡。
她會在吃完滿滿的一碗元宵后,撐不住困意,靠在裴子萋身上沉沉睡去。
再醒來,卻是裴琮之眉眼清雋,笑意溫和的看著她。
原是滿屋子的人都出去放煙花爆竹了,她睡得熟,裴老夫人不忍叫醒,便留了他在這里陪著她。
閑來無事,裴琮之拿了本書卷在看。見她睡眼惺忪醒來,才擱下手里的書卷,端了杯最是清甜的白芍水給她。
“喝一口,解解乏。”
她借著他遞過來的手小口小口的啜飲。
再抬頭看他,眼里才算清明,“哥哥一直在這里嗎?”
他頷首,揉了揉她因睡醒而微微有些凌亂的發。
正是子時,新舊交替的好時辰。
院子里燃了煙花,漫天絢爛紛紛揚揚落下,他的臉也斑駁在明滅光影里,微微彎了眉眼,“妹妹又長一歲了,平安喜樂,諸事順遂。”
“平安喜樂,諸事順遂……”
沈清棠憶起往事,低語喃喃,“原來要做到,也是這樣的難。”
相隔千里的上京城,此時也是火樹銀花夜。
年前裴老夫人一去,承平侯府更是冷清。銜雪院還保留著從前的樣子,裴琮之偶爾下值會過來,不點燈不熬燭,也不要人伺候。
等白日里他離開,蒹葭進去收拾,連床帳被褥都是齊整的。
他就坐在圈椅里,靜靜坐了一整夜。
蒹葭看在眼里,都是心驚膽顫的害怕。她知道,所有的平靜無瀾都不過是假象,只等著哪一日就轟然炸開,到時說不定是什麼樣的駭人光景。
年節亦是如此。
外頭喧鬧繁雜,承平侯府里卻是一派寂靜。
眼下裴老夫人不在,江婉勉強算是府里的掌事人。
她到底還是顧念著望安寺里那位的性命,裴琮之讓她管著侯府,她就好生管著。
侯府里井井有條,家中若有客往來,她身為侯府主母,也收拾妥帖來正堂迎客。
只是夜里關上門來臉就落下。
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里,她也緊閉著無沁齋的門,只過自己的日子。
西院更是不必說。
如今沒了裴老夫人倚仗,裴景明更是仰著裴琮之鼻息過日子,哪里還敢生事,老老實實消停下來。
他也明白,如今裴琮之在朝堂如日中天,只要他聽話,往后榮華富貴是少不了他的。
他只等著沈清棠被尋回來,一切就還是從前的樣子。
可是一直沒有消息。
裴琮之散出去的人從北往南一點一點搜尋過去,她其實待過很多地方,留下過很多痕跡,卻是虛虛實實,叫人琢磨不透。
直到大約三月前,沈清棠徹底失了蹤跡。
就像一塊小石子落進了大海里,杳無音訊。
“公子,還找嗎?”
硯書將這些日子自家公子的陰沉不定看在眼里,他其實想不明白,沈清棠為何要逃。
做這承平侯府的當家夫人不好麼?
非要出去顛沛流離,過躲躲藏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