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雖在這學堂里教書,但才華斐然,想來日后前途未可限量。”
可憐程頌一番苦心,蒙在鼓中,還想著多向權貴推崇裴琮之,以便他日后平步青云多一分幫襯。
他總歸與沈清棠相識一場。
也盼得她有個好歸宿,所嫁之人能平步青云,扶搖直上。
只是未料他口中之人已然是這朝堂上權勢最盛之人,連那龍椅之上的天子都甚是忌憚。
他現下假死,隱居在這陵川城里,是想做什麼?
江齊言不敢做想。
學堂下學后,在后院的槐花樹下,裴琮之和江齊言對坐敘舊。
“江大人,上京城一別,好久不見。”
他還有興致,煮一壺泛著煙氣的清茶,慢條斯理地斟一盞,送到江齊言面前。
江齊言卻并不飲,遲疑半晌,問出的,是醞釀許久的疑問,“裴大人怎會在此處?”
裴琮之垂眸,意味深長的淡淡一笑,“江大人不也在此處嗎?”
他又反倒問江齊言,“江大人不在南江城,千里迢迢來陵川,是為何事?”
江齊言是為沈清棠而來。
夫婿已亡,又無父母雙親,孤零零一個姑娘家在這世上,總是格外不容易的。
兩人曾經在南江城里同生共死,就算只是朋友,也該當有幾分情誼。
他自然起了心要來照看她。
卻未料她那早已死在紫荊關的夫婿如今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與她上演了一出對面不識的戲碼。如今誆得她摒棄前嫌,即將要同他在這陵川城里成親。
江齊言怎能不知這一切都是裴琮之的處心積慮。
只是看破未說破,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垂眼道:“太醫院要將南江,陵川兩地瘟疫的發病起源整理成冊,帶回宮中,封進藏書閣。
下官得旨,隨吳太醫一同來陵川審查。”
還是先前與知縣的說辭。
“原是如此。”
裴琮之并不挑破,只是微微笑道:“江大人當真是勤政愛民,這樣的小事,也親自屈尊跑一趟。”
這樣意味深長的揶揄,江齊言并不放在心上。
兩人都是聰明人,很多事情點到即止。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心知肚明,向來不會攤在明面上。
自然在外人眼里,也裝得互不相識。
南江城的知縣大人,陵川城的學堂先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一處的山遠水遠。
若要說兩人之間唯一的羈絆,便是安濟坊的醫女——沈清棠。
尋著個機會,沈清棠引他們兩人相見。
“這是南江城來的江大人。”
她笑意盈盈,轉身再介紹裴琮之,“江大人,這是學堂教書的裴先生,也是……”
后面的話她不好意思說,倒是裴琮之極為坦蕩,抬手對著江齊言一揖,清風明月的朗朗姿態。
“見過江大人,在下裴宗,是清棠的未婚夫婿。”
「未婚」輕掠而過,「夫婿」二字倒是咬的極清楚。
他到底心胸算不得寬廣,還記著江齊言曾經惦記沈清棠的舊事,有意提醒江齊言。
江齊言倒是不甚在意,微微頷首,“裴公子。”
這相見不相識的戲碼,兩人也是做得足足的。
只是晚些歸家,深巷寂靜,赫然無聲。
沈清棠卻是突然問裴琮之,“你和江大人,舊日有仇怨嗎?”
第201章 義妹
“并無。”裴琮之停了腳,轉頭看向她,“清棠何至于有此一問?”
兩人已定了親,他也改了稱呼,直接喚她閨名。
只是那聲「妹妹」卻是擱在心里,無論如何也不能說。
沈清棠微微蹙眉想,“方才你和江大人在一處,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姑娘家的心思總是格外敏感。
何況這兩人面上裝得和煦,眼里的不對付卻是顯而易見的。不像初識,倒像是素日的仇敵。
她將心里這一點疑慮說與裴琮之聽,他卻是輕輕一笑,“哪兒想的這些亂七八糟的,還仇怨?他是南江城里的知縣,我一個小小的學堂先生,從何處去得罪他?”
他說得不無道理。
沈清棠只得將這疑慮在心中擱下。
但后來明眼人也瞧得出來,南江來的知縣大人和學堂的教書先生的確是不對付的。
江齊言時常來找沈清棠,打的是調查當年瘟疫的名義。沈清棠自然不疑有他,盡心盡力地配合。
一來二去的,眼見的裴琮之的臉色就沉下來。
學堂里的小學子看在眼里,在底下掩著嘴,竊竊私語,“夫子的臉色好可怕。”
他們從沒見過往日里溫潤如玉的夫子這副冰冷冷的模樣。
夜里去安濟坊接人。
“那江大人不是什麼好人。”他難得沉著聲,提醒沈清棠,“日后離他遠一些,他再來尋,只說醫館忙,推辭了去。”
他不樂見兩人接觸,那江齊言此番過來存的是什麼心他一清二楚。
“可他是知縣,說的又是正事,總不好推辭的呀!”
沈清棠自然也將他的不暢快看在眼里,笑盈盈過來哄他,“別生氣,江大人早晚要回南江,不能在這久待的。”
她伸出一截小指,輕輕去勾他的衣袖,搖搖晃晃,有意討好。
此時此地此間月,雪白柔荑映在他的鴉青衣袖上,比梢上月兒還皎潔。
他看在眼里,眸色漸深。
這般模樣,倒是恍惚回到了從前在承平侯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