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大雨漸漸變成了小雨,淅淅瀝瀝。
我感到很疲憊,那種疲憊的源頭在心里,它沿著血液流過的地方一路蔓延,直到四肢末梢。
我有些頭疼,便打開車窗,任冷風夾著雨絲猛地灌了進來,此刻唯有寒冷可以刺激著我保持清醒。
抽完了最后一支煙,等我再去拿時,煙盒就已經空了。
這一刻我的煙癮偏偏犯了,扔掉煙盒,沒有煙抽我很煩躁。
開進南城境內,路過一個小鎮。
當時已經是半夜12點,透過細密的雨絲,我看到路邊的一個小店還開著。
我把車停靠在路邊,走進了那家小店。
卷閘門拉了一半兒下來,我得彎腰才能走進去。
里面一對中年夫婦圍坐在烤爐邊,在低聲談論著什麼,我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他們賣得最貴的煙就是45塊錢一包的硬中,說是不敢拿太好煙,鎮上沒幾個抽得起好煙的,拿了不好賣。
老板娘把煙遞給我,見我渾身濕透,不禁感到詫異,又瞧了一眼停在路邊的車,隨后熱心地說,“這一身都濕了,進來烤烤火吧,小心著涼啊。”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坐下來,大概是小店透出的昏黃燈光讓人感到溫暖,亦或是他們那種老夫老妻的平淡和溫馨打動了我。
于是我坐了下來,決定抽完一支煙再走。
老板娘再一次望向門外,嘆了一聲。
“哎,這雨下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明天我閨女結婚,可不能這樣下啊,真是愁死人了。”
老板說,“過了十二點,應該說今天了。”
“對對,今天。”老板娘應著。
我看向穿著樸素,鬢角已有白發的老板娘。
“下雨怎麼了?”
老板娘愁苦著一張臉說,“下雨可不好啊,老一輩傳下來的說法,兩腳踩黃泥,不死就分離。呸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
她懊悔地拍著自己的嘴巴子。
我淡淡一笑,“這種說法是沒有道理的,更何況,如今不比從前,接個親還要翻山越嶺。現在路修得好,交通也方便,就算下雨也踩不上黃泥。”
一直沒吭聲的老板開了口。
“話雖這樣說,可心里總是不舒服啊,哪個做父母的不想自己閨女過得好啊,都想圖個吉利。”
老板娘接著說,“是啊,那時候挑日子還請了好幾個人看過呢,都說明天,不今天日子特別好呢。而且這一個月就這一天好日子,所以大家就湊一塊兒了。就我們村子里,就好幾家今天結婚的。”
這樣說來我隨意選還選了個好日子,可是有什麼用呢。其實我從來都不信這些。人對了,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抽完一支煙,我起身離開,走時又多買了一包煙。
給錢時我多給了幾張一百,老板娘瞪大眼盯著我給過去的錢。
“多了,一包煙可要不了這麼多錢,給一張我還找你呢。”
我將錢放在煙柜上,淡淡一笑。
“不多,遇上你們嫁女兒,就當我隨禮了,祝你女兒女婿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坐在一邊的老板也挺驚訝地站了起來,我已轉身坐進車里,開著車離去。
后視鏡里,兩夫婦還站在門口望著我的方向。
我想,他們也許會認為我是瘋子。
我不是瘋,只是那句「兩腳踩黃泥,不死就分離」讓我感到很壓抑,突然覺得白頭偕老是特別奢侈的字眼,很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回到家,穿著幾個小時的濕衣服才終于脫了下來。
洗了個澡,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床上,覺得整個房間空蕩而孤寂。
打開手機,定位顯示她的位置依然還在臨水。
臨水離這里不遠,等我處理好一切,我就去找她。
清早起來的時候,我覺得腦袋有些沉重,我想大概是昨夜淋了雨的關系。
換好衣服,我拉開窗簾,發現竟然放晴了。
陽光明媚,是難得的好天氣。
想起昨天愁到半夜的那對夫婦,心下升起一絲安慰。
這下他們該放心了吧。
我發現人在無所顧忌的時候,才會無所畏懼的。當心里住下了人,就自然而然地變得小心翼翼,從前不信的東西也信了。
換了一輛車開出去,我首先去接那冬。
她已經穿好了婚紗,戴著長發,繁復厚重的頭紗遮住了她的臉,旁人無法透過頭紗看到她的長相。
來到名豪國際大酒店,我把車停在酒店對面,眼看見很多賓客陸陸續續地進入酒店里。
盯著酒店門口,我敲打著鍵盤,若有所思。
“怎麼了?”那冬問我。
我說,“我有一種預感,這場戲,我們不用演了。”
“為什麼?”
“等等看吧。”我說。
時間到了11點,終于等來了老楊的電話,他的聲音聽來很是激動。
“耿榮落網了,在出城的收費站。”
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下,我頓時松了口氣。
老楊說,“你猜得果然沒錯,他混在一個婚車隊里,打算混出南城。看來前兩天出現在酒店周圍的那些可疑的人,的確是他聲東擊西的把戲。”
我說,“昨天晚上我思前想后想了很久,對他來說,眼下逃比報仇更重要。
只要有一線生機,他就不會選擇玉石俱焚,主動送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