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姐姐離世那天起,他注定要學會一夜長大,成長為參天大樹。
保護姐姐留在人世的最后一抹痕跡,祁少白。
望著男人冷硬鋒利的側顏,盛沐沐嘴唇蠕動。
她很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安慰。
垂眸的瞬間,她看到他指尖微微顫抖。
心中五味雜陳,一顆心被人揪住。
那樣高高在上,沉默威嚴的男人。
即便是心中盛滿怒火與悲慟,亦不愿展于人前半分。
在盛沐沐的印象里,他寡言,能用一兩個字表述清楚的事,絕不會贅述半個字。
這是第一次,聽他講這麼多話。
也是她第一次,在這個脊背永遠筆直,仿佛什麼都壓不垮的男人的臉上,看到幾乎算是“蕭索”的神情。
他轉頭,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聽到他低啞的聲音。
“我沒能扮演好一個合格的父親,是不是?”
第48章 祁默:“你是在當我小孩子哄嗎?”
“當然不是。”
盛沐沐回答得果斷,幾乎是脫口而出。
“你已經做的很出色。”
沒有人生來就會做父親。
更何況,他當年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能憑自已的打拼,掙下足夠護得祁少白一世安穩的龐大家業,已實屬不易。
盛沐沐余光瞥見顧晚的墓碑。
照片上,顧晚溫婉笑著,眉間淡淡憂愁,祁少白實在像極了她。
盛沐沐已經完全明白,為何他們“父子”關系那樣別扭。
看到祁少白的臉,沒辦法不想起姐姐。
祁默愛祁少白,也恨祁少白。
恨姐姐為什麼寧愿付出生命也要執意生產。
他想要照顧好祁少白,卻無法突破橫亙在心中那道屏障。
他不懂如何為人父,兩人之間,始終隔著疏離,謹慎。
“他一直拿你當榜樣。”盛沐沐笑容溫柔如水,“就算嘴上不說,眼角眉梢都在表明著,他心里以有你做父親而感到自豪。”
祁默嗓音暗啞,語速有一瞬間凝滯:“是嗎?”
“是的,我不騙你。”盛沐沐篤定點頭,聲線溫軟悅耳。
那一瞬間,她明眸燦如秋水,笑容如雪原初融。
像最清冽的風,最溫暖的泉水,仿佛能將一切不安撫平。
祁默失神片刻,胸腔左側傳來陌生而突兀的撞擊感。
周遭明明還吹著寒風,卻恍若墜入初春。
“為什麼會葬在沈市?”盛沐沐見他失神,扯開話題。
祁默斂眸,遮掩住情緒,回答:
“因為那個男人名字里有‘雪’,她遺愿是葬在有雪的地方。”
盛沐沐秀眉猛地蹙起:“……”
她聽到祁默諷刺地低笑一聲,道:
“祁少白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取少年雪白之意。”
盛沐沐眉頭皺得更緊了,忍不住問:
“那個男人那樣欺騙她,離開她,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蠢。”祁默冷聲,“我也想不通。”
不僅想不通。
甚至因為親眼見到姐姐直到生命結束還在懷念一個完全不值得的人,在年幼的心中埋下了不相信感情,不信任長久親密關系的種子。
直到后來創業成功,也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成家的想法。
他認為,感情只會消耗人的理性,讓人作出不正確的判斷,有害無利。
可最近這段時間,這個想法似乎有了變化。
她的出現,像一道光。
撬開了黑夜,擠進他原本索然無味的生活。
讓他具象地感受到,原來“家”這個字,可以是溫暖的。
盛沐沐白皙的手掌握在一起,憤憤道:“真不公平!”
“明明是那個渣男的錯,兩頭欺騙,最后承擔慘痛后果的卻是你姐,她明明可以有大好的未來,都斷送在了渣男身上。”
她頓了頓,拳頭握得更緊,因為氣憤,長睫微顫:
“網上那句話說的真有道理。”
祁默一瞬不瞬看著她:“什麼話?”
盛沐沐:“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
話落,男人眸色不易察覺地收緊。
盛沐沐:“女人要賺錢,要愛自已,才是硬道理。情情愛愛什麼的,都是攔路石。聽完你姐姐的事,我更加確信,智者不入愛河。”
男人眼中黯淡一閃而過,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嘴角噙著一抹略帶自嘲的笑,視線意味不明地投向遠處。
半晌,見身側人沒有回應,盛沐沐側目看過去。
只覺得他眼眸中常年沉著的寒意與冷漠終于找到了緣由。
今天之前,她完全不會想到。
這個在外面永遠從容自得,處變不驚,被眾星捧月的男人,竟然有如此隱秘晦暗的沉重記憶。
她心里像是被人捏了顆檸檬,酸澀發脹。
看向祁默的眼神里,不自覺也多了份同情。
察覺到她的目光,氣場沉重的男人突然轉過臉: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下一秒,他從長椅上站起來。
手伸到她頭頂,揉了揉她的頭發,唇角微翹,眼底有剛散盡的失意:
“會讓我誤會。”
誤會她在關心他。
誤會她方才振振有詞的“不入愛河”是大話。
頭頂的微妙觸感,促使盛沐沐抬眸。
明亮的雙眼在雪色映襯下愈發晶亮動人,像只不知所措的小鹿。
還沒等她咂摸出他話里含義,他已經收回手,邁開步子。
“走吧,回去。”
……
坐到車里,盛沐沐以為氣氛會很沉重。
卻沒想到祁默比她想象中要更快恢復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