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哀家覺得,圣上都已經答應了賢妃,要是反悔,那不僅是讓賢妃難堪,也是讓圣上失了顏面。此事,容哀家想一想,你也不要急,更不能在此刻與賢妃撕破臉面。時辰不早,回你的鳳鸞宮去吧。”
皇后心頭還記掛著一件事,小心翼翼問道:“那賢妃的胎?”
太后雙眸一睜,里頭的精光讓皇后不敢直視,驚慌間急急忙退出慈安殿去。
第三十四章 蘭苕
暮靄昏沉的夜色逐漸代替白晝刺目的光,一盞盞明黃色的燈依次照亮深暗暗的斜長宮道,皇城中一日間最安靜的時分即將到來,月色與風是晚間難得能撩動人心扉的美好事物,清凌凌的銀輝撒滿皇城內所有灰沉屋檐。
沈清禾提著一盞長柄羊皮宮燈,繞過廊下,聽見慈安殿庭院中假山石孔里潺潺的流水聲,萬籟寂靜下,尤為清晰。
這幾日,天色在悄無聲息中日趨暖和起來,宮里的宮人們一概換下冬日毫無生氣的沉悶宮裝,皆換上春日里特有的天水碧,而沈清禾也換下了一身青黛色宮服,取了相比于宮女們的天水碧要穩重很多的蘭苕色宮裝穿上。
此刻,她正往內殿去,適才伺候完太后用晚膳,圣上的轎輦便到了慈安殿外,沈清禾只得抽空去讓宮人泡了茶送來,自已領著人進去。
羊皮宮燈轉交到守候在殿門處的小宮女手上,沈清禾輕手輕腳進去。
她沖著太后與蕭祈無聲行禮后,將新泡好的茶端至蕭祈面前,白皙素腕上罕見露出一只湖水綠平安鐲來,掛在盈盈不可一握的纖細玉手上,湖水綠的顏色襯托的沈清禾凝脂愈發白,一來一回端茶的功夫,蕭祈免不了多瞧上一眼。
這眸光掃視間,恰恰落在太后眼中,她泰然自若端起茶,撇去浮沫,不燙不涼的茶入口,正好平了她方才的怒火,太后望一眼沈清禾,宮女中尤其出挑的容貌在燭火下顯得越發眉目如畫,反觀后宮當中,妃嬪顏色多為姝麗嬌艷,這樣的清麗美人,還真當沒有。
太后內里心思百轉千回后,徹底壓下怒氣,忽而一笑看著用茶的蕭祈道:“既然圣上金口已經開了,那讓賢妃兩個庶妹進宮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哀家再不好阻攔。也好,賢妃得寵,又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哀家也是怕人多打擾到了賢妃,既然皇兒都考慮好了,那哀家也無話可說。”
蕭祈本以為自已還要與太后膠著一番,卻不想太后峰回路轉,同意了此事,他詫異之下,擰眉借著喝茶的動作將太后打量一番,正好看見太后笑瞇瞇觀察沈清禾。
蕭祈劍眉微挑間,適才濃云翻滾,此刻變得云淡風輕。他眼眸幽深之下,面容起伏,最終嘴角微不可見沁出一抹笑來,他壓抑之下,克制住同樣想看沈清禾的目光,垂目道:“兒臣想著母后也是疼賢妃的,果然沒猜錯。”
“哀家疼不疼賢妃,還不是看在她肚中孩子的份上。”太后淺笑道:“好了,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哀家記得明兒是十五了。”
“兒臣知道。明日定會去看皇后。”蕭祈淡化了唇邊的笑,起身告退。
太后忽而道:“外間院中燭火不明,清禾,你送圣上出去吧。”
蕭祈假意望一望外間,隨即對太后道:“還是母后想得周到,那就讓母后身邊的人送朕出去吧。”
沈清禾侍候在一旁,方回神過來,唇間囁嚅道:“是。”
太后眼神中透著了然,望著沈清禾送蕭祈出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長柄宮燈重新回到沈清禾手中,她自然而然落后半步,給蕭祈照亮前方之路,蕭祈順著光影照在地上,步步踏上青石板磚,他放緩腳步,卻瞧不見身旁之人,蕭祈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走在朕的身旁將燈籠伸出去探路,朕怎麼走得放心?”
蕭祈一壁說著,一壁食指與拇指捏住宮燈長柄,稍稍往前一提溜,沈清禾恍然間順著一股力道站在了他身旁。
晚風浮動,細雨柳斜方才氳出的一抹蘭苕色壓上黑夜中顏色更深沉厚重的龍袍一角,沈清禾茫然間眼尾因驚訝微微上揚,三分詫異之下,她不安的捏緊手中宮燈,恰好讓闌珊一縷光劃過蕭祈一雙含著繁星的眼,熠熠生輝。
蕭祈靜靜望著沈清禾,面前的人半低了頭,裸露的粉白脖頸之下隱約透出一層胭脂色,睫羽微垂,似有清谷幽蘭之姿,美人嬌羞之態,適才蕭祈出乎意料的舉動,令她僵在原地,只是將手中燈籠更加高高舉起,云袖滑落,肌膚勝雪,綺麗繾綣下蕭祈黑目上不禁蒙了一層欲色。
沈清禾僵直的身軀敏銳感知到蕭祈的異樣,她很快鎮定下來,蓮步輕移,拉開彼此間的距離,聲音沉沉道:“圣上,時辰不早了,奴婢送您出去吧。”
蕭祈胸腔之內無名燃起一股火,熊熊火焰之下,蕭祈既要顧及自已,又怕驚嚇住沈清禾,他斂了眸子,聲音除了極力克制后帶有一絲砂石碾磨過后的低啞,其余一切正常,他不帶情緒起伏般說道:“你的傷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