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長睫輕顫,目光灼灼,她內心有被太后三言兩語說動,可還是狐疑道:“那圣上能答應嗎?她能答應嗎?”
第三十九 皆不能
皇后挪步出了慈安殿,漫不經心瞟一眼沈清禾,再與太后商定后,皇后此刻才發現,沈清禾的樣貌與身段根本不會輸給宮中任何一個妃嬪,她好比是宮中最純白無暇的一朵梨花,外表純凈,內里卻是異常芬芳,這樣的人,放眼宮中,還沒有呢。
皇后現下才覺得太后的決定沒有錯,她嬌嬌一笑,雙眸中是藏不住的驕矜任性,肆意道:“你快進去伺候太后吧,左右也是伺候不了多久了。”
皇后說完,婷婷裊裊搭著墨春向外走,絲毫沒注意到沈清禾眼底閃過一絲意外與茫然,她攥緊裙側,花容面上沁出一陣寒意,躊躇片刻,踏進殿內。
墨春若有所思向身后望去,朱漆紅門下,那一抹蘭苕色挺拔卻稍顯薄弱,她凝望著沈清禾踏進慈安殿,就像她們幼時懵懂不自知這一扇扇宮門內是什麼光景,如今,倒是一路磕磕碰碰走來,明白了深宮院門內,是一雙雙能捏緊人的命運的手。
皇后高昂著下顎,紅玉流蘇耳墜隨著她的步伐晃蕩出一陣光芒,刺痛了墨春的眼,她嘴角扯出一抹笑,輕聲問道:“娘娘,太后這廂是什麼意思?奴婢看您,心情不錯,看來,賢妃是不能得逞的了。”
皇后揚一揚臉,眼底是遮不住的輕蔑:“那是當然,賢妃主意打得再好,也不能得逞。太后說了,便宜了賢妃,倒不如自已選了人,她還要求著圣上,太后卻是能下了懿旨,任誰也不能駁了去。”
墨春聞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仍舊鎮定道:“可有選定了誰?”
“當然是母后宮里的人咯。”皇后瀲滟般的雙眸掃一圈墨春,嘴角忽而勾了勾道:“本宮身邊的人想都不用想!”
皇后寒津津的語氣讓墨春下巴杵到了胸口,她細長的丹蔻狠狠用力,掐進墨春手背,留下一條白痕,又很快轉變成粉紅色,墨春咬唇沒出聲,盡職盡責送皇后到了轎輦邊,她忽然同情起沈清禾來。
若她沒猜錯,慈安殿內適合做妃嬪的,也就沈清禾一個,可墨春知道,沈清禾是萬萬不肯被鎖在四方天地當中的同時,還要與人爭斗的,活著,已經夠累,又何須勉強自已。
可萬般不情愿皆不能由自已!
沈清禾震驚之余,黑如玉的墨瞳不受控制般向上抬,她纖長睫羽下的秋眸像是暗夜里璀璨的星,清凌凌一雙眼望向高高在上的太后,她櫻唇啟合數次,心底千言萬語均隨著跪在冰冷地磚上而蔓延至全身的刺痛感化成熱淚,她忍著眼底的酸澀,忍著心頭的茫然,再一次為了自已道:“太后,奴婢留在宮中,是為了伺候您,從沒有想過要伺候圣上 !求太后成全。”
額頭重重磕在青白玉磚上,沈清禾感受不到疼,她只是期望太后能打消了那個念頭,也算保全了自已。深宮當中的形形色色,在這一刻,走馬觀花般在她眼前快速掠過,嬌艷欲滴的美人最終老死冷宮,原本婉約素麗的面容轉眼變得瘦削可怖,而深宮佳人千千萬,又有誰能忠于本心?
沈清禾不想成為她們當中的一個,也不愿為了私欲,為了虛無縹緲的寵愛而喪失本心。
可萬般不情愿皆不能由自已!
太后神色從方才的和藹慢慢變得犀利異常,她上上下下將沈清禾卑微匍匐在地上的姿態盡收眼底,索性掌心用力拍在案桌上道:“你伺候哀家伺候得好,所以哀家才想著讓你做了妃嬪,也好過做宮女,可哀家沒想到,你這麼不識好歹!哀家保證,若你答應此事,那哀家會給你一個過高的位分,也省得你一年年的在宮里熬。這宮里啊,跟對人才是正理,寵愛是其次,你若愿意,哀家與皇后不會虧待你,你若不愿,哀家身邊也無需你伺候了。”
太后微冷的嗓音好比秋霜暮色里沁入骨子中的寒涼細雨,打在沈清禾孱弱孤寂的背影之上,她脊背愈發躬的低,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墜入無盡黑暗中。
她苦澀的嘴中尖利的牙已經將內里最柔軟的肉咬破,可濃重的血腥氣仍然不能讓她眼底的濕潤氣息消散,沈清禾猛然緊閉雙眸,試圖從太后的話中尋找出最后的希望,可沈清禾失敗了。
她能尋覓到的除了深深的威脅之外,其余只能感受到高位者毫無憐憫的心。
太后見她無反應,眉頭蹙起,沉聲道:“哀家還是疼你的,好話也跟你說盡了,你要是真不愿意,哀家也可找了旁人。但哀家私心想著你是了解圣上的那個,日后還能助皇后一臂之力,若你實在不知趣,哀家身邊用不得你了,你就去冷宮伺候,自已想辦法活下去吧。”
冷宮是皇城內最見不得光,同時也是宮人們最不愿提及之地,妃嬪進了冷宮,就好比從云端跌入泥潭,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剔除華衣、珠釵卸盡,觸手碰到的不過是冰冷的墻磚和蝕骨的寂寥,更何況是浮萍一般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