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濃稠好似逐漸昏暗的天色,蕭祈嘗一口罷,唇齒間只余茶的清香與澀口并存,不遠處燭芯噼啪爆裂的聲音令他偏頭望去,身旁佳人半邊側顏就這樣肆無忌憚闖入了他的眼簾。
沈清姀卷翹的眼羽因蜜橘色的燈火而灑下一小片陰影,燈火搖曳使得長睫輕顫,眸光瀲滟,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如蕭祈日日捏在手心把玩的潤玉,不摻雜一絲一毫的雜質,烏發如墨,如高山上一株不曾被人采擷的雪蓮,純粹,干凈。
“天氣漸漸熱了,你有著身孕更是耐不住,朕讓陳福安排下去,先緊著瑤華宮將降溫的冰用起來。”蕭祈使了個眼色給宮人,方才還暗下去的燭火瞬間明亮了不少。
沈清姀揉揉干澀的眼睛,放下手中書道:“臣妾上面有皇后娘娘,有貴妃娘娘,再不濟還有良妃與容妃兩位娘娘,怎麼著也輪不到臣妾先用,若是壞了這個規矩,下面的妃嬪該怎麼想?”
“壞了規矩就壞了規矩。”蕭祈無所謂道:“有些事情要讓她們漸漸適應起來,也要讓她們知道,這個宮里不單單是位份高的事情。你可別小瞧了宮里的女人,都聰明著呢。”
沈清姀靜默片刻,狀似無意道:“皇后娘娘的身孕馬上就要滿三個月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是嗎?”蕭祈目色陡然一冷,仿佛廊下的雨恰巧滴進了他的眼里:“三個月,按理來說是婦人腹中胎兒最為穩固的時候,朕倒是差點忘了。許久沒召見文醫官,也不知皇后好不好。”
“皇后娘娘最近胃口大開,也常到御花園走動,與妃嬪之間時不時說笑一番,想來身子康健。”
沈清姀不痛不癢說著這話。
蕭祈哼笑一聲道:“聽說是你宮里的青梅糕好吃。皇后才會胃口大開。”
沈清姀抬眸,與蕭祈似笑非笑的眼神碰個正著,她眼尾似風掃過,漫不經心撩了蕭祈一眼后起身支開半合的窗欞,庭院內一個個的小水洼里撲哧撲哧的聲音此起彼伏,有樹葉在水面打著漩兒,雨并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隱隱有瓢潑大雨的架勢。
沈清姀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感受飄落到手背上冰冰涼的雨滴滑下,耳邊有呼嘯的風聲裹帶著一陣匆忙的腳步踏入庭院,沈清姀斂眉望去,甚至能清楚看見來人腳底下因快速移動而飛濺起的一串串水珠子,她深吸一口氣,知道該發生的事情終于來了。
陳福喘著粗氣,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他耷拉著一張苦臉,心底是極不情愿的請安進了內殿,頂著蕭祈略帶威壓的眼神,忙不迭道:“圣上,出事兒了。”
“啪嗒。”
蕭祈回頭,是沈清姀松開了手后窗欞自動合上,他身形未動,直視沈清姀雙眸,卻是問陳福道:“這麼晚了,出什麼事兒了?”
“回圣上,是鳳鸞宮皇后娘娘出事兒了,鳳鸞宮中的宮女來報,說皇后娘娘晚膳后腹痛不止,立刻請了文醫官,卻無濟于事,半盞茶的功夫后皇后娘娘竟口吐鮮血,昏迷不醒了。”
陳福的話像是裊裊余音,聽得沈清姀眼眶發澀,她瞧見了陳福自蕭祈無動于衷后投來的眼神,低聲道:“圣上,皇后娘娘之事非同小可。”
蕭祈輕撥了撥指腕上的玉扳指,掃眼一旁擱置的常服,對著沈清姀道:“雨下得這麼大,其余人過去也要點時間,你慢慢來,朕先去。”
陳福長舒一口氣,手腳麻利地伺候蕭祈穿衣,臨出門之際,蕭祈甚至還叮囑了忍冬替沈清姀多加一件衣服,陳福忍不住嘆道,圣上這是對該上心的人萬分上心,對不上心之人是半分心思都不曾用啊。
皇后之事事關重大,哪怕此刻大雨磅礴,宮妃們也得收拾妥帖從寢殿去到鳳鸞宮,有轎輦的還好,沒有轎輦的深一腳淺一腳走到鳳鸞宮之時,宮裝下擺早已臟的不成樣子,私心想借著此事在蕭祈跟前搏一搏眼球的,也早就沒了這個心思,恨只恨老天爺下了一天的雨還不停下,惹人心生厭煩。
蕭祈到時,鳳鸞宮中的宮人有墨春管著,倒不至于因皇后出事而亂了陣腳,只是這等大事之下,難免心下慌亂,以至于先到的妃嬪請安過后,陳福咳嗽了一聲,墨春才上前道:“圣上,皇后娘娘現如今昏迷不醒,當值的董醫官、賀醫官與文醫官正在里面替皇后娘娘診脈,圣上要進去看看嗎?”
“這等污糟之事,圣上龍體要緊,怎麼能因皇后娘娘而沖撞了圣上?”未見其人先聞其身,蔣貴妃根本看不出是為著皇后昏迷之事而來,相反,她盛裝出現,不得不讓有心之人猜測其中用意。
“圣上。”蔣貴妃不顧旁人異樣眼神,手臂柔弱無骨般挽著蕭祈道:“臣妾知道圣上也擔心皇后,可臣妾們也擔心圣上,圣上不為自已想想,也要為臣妾等著想啊。”
蔣貴妃又拿著帕子壓了壓眼角道:“皇后娘娘身孕畢竟未滿三月,小產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姀昭儀腹中孩子安穩,養在容妃身邊的小帝姬也平安長大,圣上不用過多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