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慶哥兒親昵地挽著那女子,道:“娘,這里晦氣,別沖撞了兒子的喜宴。”
床榻上都是她吐出來的血,鮮艷刺目。
“我到死都在為養子考慮。”
“竟還讓藺氏清流世家為這種低賤的女子做保!”
“是我自已有眼無珠……”
怕是只等她一死,這女子立刻風風光光從藺家抬進侯門,入主嫡妻之位。
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團聚。
她這一生真是可笑——
丈夫是別人的,正妻之位是別人的,養到功成名就的兒子,也是別人的!
二十年苦心經營,一夜之間拱手送人。
終了一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她不甘啊!
“云婉,云婉?你怎麼了?”
武定侯夫人衛氏,憂心忡忡地問。
藺云婉臉色蒼白,微捂心口,稍稍緩解了那錐心之疼,她說:“婆母,我沒事。”
陸老夫人說:“云婉,既然你已經看好了慶哥兒那孩子,那就他了吧。等世子一回來,我就讓府里開宗祠——”
藺云婉打斷了她,指了另一個孩子道:“我覺得這個孩子也不錯。”
站在最右側的一個少年郎陸長弓,發色如墨,看得出來也是個秀氣俊俏的少年。低著頭,始終規規矩矩,沒有抬眼看一次人。
陸老夫人看過去,也是一驚,細看之下,還真是個極出挑的孩子,都把她親重孫子給比了下去!
她還真不好說什麼,只能僵硬地堅持道:“我看還是慶哥兒好,頗有些爭流小時候的影子,很合我眼緣。”
本就是陸爭流親生的孩子,能不像他嗎!
藺云婉鎮定地說:“承祧嫡房,旁的不要緊,孩子品性第一。”
陸老夫人和衛氏同時點頭,都很贊同。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不怕養個庸才,就怕養個紈绔出來禍害祖宗。
藺云婉繼續說:“兩個孩子都七歲上下,若已經被教壞了心思恐怕不好教養,最好是白紙一張。”便轉眸看向他們問道:“你們可曾上過學,讀過什麼書?”
陸長弓雖是陸家宗族里的孩子,卻是遠房一支,早沒落得厲害,父親養活他便是費勁,更沒有余錢供他讀書。
他羞赧地搖頭:“回夫人,沒有讀過書。”
輪到慶哥兒,陸老夫人心頭一緊,她的小重孫怎麼可能不讀書識字呢!
卻聽慶哥兒聲音嘹亮地說:“回夫人,我也沒讀過書。”
陸老夫人悄然松了口氣,不愧是她親重孫,還真是機靈。
藺云婉卻忽然挑了挑眉,吩咐身側的大丫鬟:“萍葉,去看看他們兩人的右手中指。”
“是,夫人。”
萍葉先是抓著陸長弓的手,兩只手都沒有長繭,只是掌心上有些亂紋罷了。
她又抓著慶哥兒的右手,將他右手的中指伸到眾人面前,已經開蒙三年的孩子,連字都會寫了,中指上有薄薄的繭子。那是讀書人才有的痕跡。
萍葉驚訝道:“夫人,他念過書!還會寫字!”
陸老夫人神色一變,差點脫口而出些什麼。
藺云婉看過去,堅定道:“老夫人,這孩子不誠實。不配當陸家的孩子。”
“這……”
陸老夫人勉力一笑:“我瞧倒是個機靈孩子,調教調教就是了。”
藺云婉卻不買賬,臉色頗有些冷沉。
衛氏眉頭一皺,也幫腔:“老夫人,這孩子才七歲,心眼子太……”
陸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知道什麼!蠢貨!
就是怕衛氏嘴里守不住秘密,才沒敢在事成之前告訴她真相,竟還幫起外人來了。
衛氏雖不知緣故,還是老老實實閉上嘴,不參與爭執。
她一向是個沒主心骨的人,老夫人和兒媳婦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武定侯府的血脈不可能流落在外。
陸老夫人不容反駁地說:“兩個孩子我都喜歡。既然云婉你中意長弓多一些,姑且費些心,日后兩個孩子一起過繼了吧!”
“好。”
藺云婉居然答應得很干脆。
慶哥兒抬起眼,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藺云婉。
這以后就是他的嫡母了,他爹說過:“只有認了這個嫡母,咱們一家三口才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
他都牢牢記在了心里。
藺云婉冷淡的目光挪到那張稚嫩的臉上,嘴角甚至有一絲暢快的笑意。
這孩子她當然要養。
不過這一次,她再也不會教他讀書,也不會送走他心愛的輕浮丫頭。
從今以后,他只需要在他生母的教養下,隨心所欲地長大!
第2章 冷落
第二章
“那慶哥兒不過是有幾分像世子罷了,品性一看就不端,老夫人真不該選他,如今多了這樣一個孩子,夫人以后可得不省心了——夫人,您怎麼知道慶哥兒右手因為寫字長了繭?”
她當然知道!
慶哥兒在鄉野長大,雖然跟著先生讀過書,學過寫字,開蒙時的根基卻打得虛浮。
等到科舉下場的時候,科考成績怎麼拿得出手?
她怕這孩子走不上文官之路。
他一進門,她便日日盯著守著,從寫字開始親自糾正,莫說他右手中指上的繭,便是他如何握筆、起筆,她都一清二楚。
仔細想想,這件事應該也是他恨她的理由之一。
可笑的是,他卻從來不提,是誰夜以繼日陪著他,寒窗苦讀十年考上功名。
藺云婉垂眸,淡淡地道:“我并不知道,只是隨口一試罷了。”